特蘭曆23413年六月3日晚。
天色漸暗,保護膜創造的人工日夜交替無聲地産生着變化。王座之巅,科學議會的林園小築,泛光的虛拟投屏依然在向下流動。王輯繼續閱讀着有關特蘭星域的時事,汲取有用的情報。有關上代高能文明王公死去的事情雖然是近期發生的,但相關記錄很少。
他在監獄中遭遇不測,特蘭人知道的隻有這種官方說法。有特蘭人認為可能是舊世界的秘密宗教信徒已經滲透過了隔熱防線,但這種猜測不是很可靠。因為王輯在搜索隔熱防線的資料時,得到了這樣的信息。
隔熱防線是通往舊世界的北方防線,防線以南新世界四季如春,防線以北的舊世界則有着巨大的溫差,環境嚴酷。隔熱防線是阻擋諸神通往技術王座的重要防線,發條之心的能源在熱的維度裡,完全隔絕了神入侵的可能。其存在是完全是大數據的科羅王公推算的重要數據結果,這位王公在認識神的生命形态時有句道出神明本質的名言:神生活在光與熱的維度中,并為此癡狂。
那些秘密宗教徒身上如果有了星空諸神的信仰印記,同樣是無法穿過隔熱防線的。
總之有關王公的死沒有想象中那麼撲朔迷離,因為王輯注意到“發條生鏽”的一些實際案例,在新世界的牢獄中,關押着許多發條生鏽的犯人,這些犯人的發條上都會有黑色類似經脈的延伸物,而出現這種情況的特蘭人盡管還能夠依靠發條去做事,但從根源上就會丢失發條對其過激情緒的控制。他們對王公動手,也不是很難理解的事情。
王輯看到了這樣幾張照片,全都描述地是發條生鏽的情況。照片上的特蘭人後背所裝配的發條,全都從皿肉裡延伸出了這些黑色的經絡,醫學院的報告說,一旦特蘭人的發條上出現這種經絡,就是發條生鏽的情況,雖說這種生鏽情況對特蘭人本身沒有什麼影響,但發條生鏽的特蘭人将失去發條的理智約束,這個結果對于一個效率文明與社會而言,是災難化的。
目前舊世界到處都蔓延着這種情況,而新世界目前還少,科學議會為此已經将所有發條生鏽的特蘭人做出登記,而這些特蘭人後來基本都觸犯了律法,不是在判刑就是被遣送去舊世界。雖說這在秩序穩定的新世界還不足以形成大穩定,但每個新世界的特蘭人都擔心自己的發條會生鏽,這種無聲的恐慌存在,是毋庸置疑的。
“科學議會對發條生鏽的特蘭人隻有兩種處理方式,遣返舊世界和特殊關押。但看樣子,這種傳染病似的病症可能會愈演愈烈。”
王輯心中默默思考。他對比新聞發布的時間,便感覺到了這種發條生鏽的情況正在新世界日漸增多,而目前醫學院對此毫無辦法,發條一旦出現這種情況的生鏽就無法替換,強行拔掉發條斷開那些黑色經絡,配備發條的特蘭人也會因此死亡。但目前為止,發條生鏽的特蘭人除卻會出現過激情緒、從而觸犯律法外,生鏽的情況對特蘭人并沒有傷害,而新世界的律法極其嚴格,可以說是規劃了每個特蘭人的身份職業行為,不能有絲毫的僭越與逾矩。
“像今天那位撒太王公說的話,放在一個普通特蘭人身上,基本就可以确認他的發條已經生鏽了,而且這種人肯定會被驅逐出新世界,撒太王公似乎對此也很了解,在說過那些話後,馬上就自己主動離開新世界了。”
王輯回憶起白天是撒太王公的孤高和對老會長的不滿。
特蘭世界在王輯仔細了解過後,至少就新世界他知道是絕對的服從世界,正是因為發條才讓社會有了牢固體系,所有人都按照自己的身份進行活動,在面對那些身份能夠克制自己身份的社會職業時,也決不能有任何不滿,更不可以在背地裡散播不利社會團結的信息。
當時在場的科博王公等特蘭人,是有義務向老會長報告撒太王公言行的,按發條給他們制定的身份與遵守法規而言,并不向西龍王公所說的那樣,擁有的身份不同就能夠真的随便不負責任的講話,暗示老會長有政治迫害傾向,這意義可很不一般。
……
晚上九點鐘時,王輯從自己的房間出來,查詢資料的時間有些長,該了解的都大緻了解到了,了解不到的再怎麼去查也無從得知,對于王公高層之間的矛盾他不是很上心,此刻王輯想到的是,意柯塞汀現在哪裡?
“不出意外的話,按他最初得到發條時所接受到的任務,這家夥應該是和科博王公的妹妹,那位潛逃的西娅公主在一起吧?”
王輯心中猜測。西娅公主是科博王公的妹妹,高能文明上代王公的女兒,按照他所了解到意柯塞汀所接受到的樹陣信息,結合目前這位公主被科學議會調查時的逃跑,王輯覺得此時意柯塞汀多半與那西娅公主在一塊兒,不過他們會去那裡就是不得而知的事情了。
王輯隻能憑直覺認為,他們應該前往了舊世界。
“啦啦啦……”
滿月的保護膜虛拟幻象下,甯靜的林園中忽然響起了一陣舒緩的哼唱聲,聲音很輕,是個女人,曲調意外得好聽。王輯微有動容,循着那哼唱聲緩緩穿過樹林。皎潔的月光下,在林園一座休息的園地上,一個身穿白衣的女人坐在秋千上,輕輕哼唱着樂曲,在她身旁站着一個肩背寬厚的男人,看那背影與發色,王輯認出那是西龍王公。
語法王國的現任王公。
西龍王公相比其它王公還是很有辨識度的,他的個子比其它王公都要高,很健談,臉上也挂着自信溫暖的笑意,說話中總有那麼一絲玩世不恭在,但舉止又非常得體,在王輯看來,他也比其它王公更像是一位受過良好教育的貴族。
相比撒太王公的自傲與話語的強硬,科博王公的惆怅和不自信,洛斯王公的深沉穩重,西龍是給王輯第一印象最好的那位。
當然,他給任何人印象都會很好。
西龍王公安靜地站在白裙女人的身旁,很安靜地聽着哼唱,沒有打擾,沒有說話。王輯也一樣如此,站在樹林中暗中觀察,不動聲色。他看出了這裡有故事,因為即使不用肉眼他的回響也能感應到一切,那個白裙女人後背安裝的發條已經生鏽。
在那發條機關上,攀爬着密密麻麻地黑色經絡,這些經絡從女人的身體内長出,每一根都輕輕随脈搏跳動着,顯然已經是她身體的一部分。親眼見證了一個發條生鏽的特蘭人,王輯也知道為何醫學院對此沒有辦法了。
許久,哼唱結束。
“阿卡公主,你今天還是和以往一樣的開心啊!。”
西龍王公開口說話,語氣出乎意料地溫柔。與白天時和王輯交談的王公很不一樣。聽到他這一聲稱呼,王輯這才恍然大悟,說來也是,科學議會的地盤上怎麼可能還會有無關人等。這位白裙子的女人正是舊世界遺忘廢墟的阿卡公主。
“嘿嘿。”
白裙的公主回頭看了一眼西龍王公,嘴角露出淺淺的笑意,她沒有應答,隻是有些傻氣的笑着,輕輕蕩起秋千。
“但是老會長可能會決定把你從這裡趕走,将你重新扔回沒人管理的舊世界。你看樣子一點也不擔心呢。是啊,從你誕生起就注定沒有這些憂愁,就算是給予你發條,也隻是賜給你作為一個智障特蘭人的使命而已。”
西龍王公說到這兒自己都忍不住笑起來,那種發自内心的笑容,而不是白天給予王輯禮貌式的貴族微笑,西龍王公在旁邊的秋千靜靜坐下,望着月光沉默不語。片刻,白裙的阿卡公主突然靜下來,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從挎着的小包裡拿出了一塊特蘭人的特色點心,一伸手直接杵到了西龍王公的面前。
“不,我不要,你留着自己吃吧。”
西龍王公舉起雙手拒絕。
公主沒有理會,強行将點心放在了他身上,然後重新開心地蕩起了秋千。她的情緒變動不大,王輯在回響中隻能感覺到純粹的開心與心情舒暢,除此以外什麼都感應不到。但不同的是西龍王公,這一刻王輯在他身上感覺到了太多複雜的情緒。
“你還和最初我們認識你一樣呢,總是做這種傻子的好意。”
西龍王公的聲音略有些惆怅地說道,傻子這個詞說出來有太多苦澀的味道在裡面,忽然,王輯看到西龍王公擡起頭,抿着嘴露出一種難言酸楚的微笑,“馬上科博就要和獵人走了,老會長的計劃如果順利,他将成為我們世界新的聖者,就像約爾班聖者一樣,衆生都留在那距離新世界最遠的迷霧廢墟上。撒太大概想頂替他這樣吧!但那樣的這位老弟就得永遠留在那裡了;無論是誰,我們這一輩的人都要散了。你知道西娅去了哪裡嗎?她大概也真的前往舊世界去了,沒有獵人的守護,現如今被通緝的她怕也要死在半途中吧!洛斯……我不知道他在究竟想什麼,感覺他距離大家都越來越遠了……”
“嘿嘿。”
沒有智慧與思考能力的阿卡公主怎麼能聽懂他說話,隻是傻乎乎地笑着,用力蕩着自己的秋千。
“你可真是沒心沒肺。”
西龍王公搖頭,面對公主隻有這樣的無奈。但公主面對這些始終無動于衷。
“為什麼偏偏是你的發條生鏽呢?當新世界的人都知道你的發條生鏽後,科學議會也隻能将你送回舊世界啊!但這或許從開始就是我們的過錯……就這樣吧。我們都但願有個好的明天。無論是誰最後成為聖者,我們現在的一切都能得到延續,但願下位聖者的誕生也能讓生鏽的發條重新煥發力量,我會保護你的,無論到時聖者是否會出現,生鏽的發條能否重新運轉出最初的力量,我都不會讓你回到那痛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