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沒認為你有罪孽。”王輯平靜道,“如果有的話,那也不是因為你的緣故,而是一切從開始注定的。”
“你也知道自己沒那麼高尚嗎?”
列法之母凄然的面龐上浮現冷冷的笑意,她高傲地昂起自己的頭顱:
“你們這些外人又比我們高尚到哪裡去呢?你們獵人,憑什麼這麼正義凜然地去掠奪其它文明的遺産?
所羅門王公給我們的,不過是世間一切的具象化而已。新世界的技術王座,就真的比我們醫學王座要優秀嗎?科博王公,你在車裡應該能聽到我說吧?我問你,你們的新世界社會本質,不也就是一批人占據着大量社會資源,讓其他人當牛做馬嗎?
我知道你們那些社會職能與地位的狗屁,事實上你們王族就是高高在上,接受着最好的資源和教育,不用勞動,不用從事生産,隻要學會玩弄自己手掌中的權力,議員之間相互博弈即可,不是嗎?那些在新世界從事生産一線、不能有任何怨言的居民,和王座下面那些淨食者又有什麼不同?都是提供皿液給王座上的安坐的人,不是嗎?
可是我為醫學王座所做的一切,遠要比你們科學議會給新世界做出的努力更多!”
“對,對,你說的都很對,在意義上技術王座不會比你的醫學王座強多少。”
王輯拍着手,承認列法之母所說的一切。
但是他話鋒一轉,說道:“但是我有說我責怪的是您的這些問題嗎?您為什麼惶恐不安地、亦或是理直氣壯提起這些與核心問題無關的事情?希望我認可您做的貢獻嗎?我當然可以認可。但是我們之間的矛盾沖突點在哪裡,您心裡真的沒一點數嗎?”
列法之母固執道:“科博王公根本不配做巡禮的聖者。”
“這是您兒子跟您說的,還是您根本沒有任何了解,就在心裡這樣認為的?我認為您有這種判斷,應該不是在沒有任何了解的情況下,随便下的定論吧?”
王輯反問。
“我想可以了,您不用做任何解釋和辯駁了。因為巡禮不是你該插手的事情,更不是你因此而脅迫我的理由。
我從開始就從沒有否認您對醫學王座做出的任何決策,不是嗎?我隻是嘗試認清這裡的本質而已。現在我認清了,我一樣尊重您。整個宇宙的物質都是有限的,有文明多得到些,就有文明少得到些。套用文明社會的資源也是同理。
道理我懂,可醫學王座的蛋糕怎樣分配,我并不在意。這是您的事情,無論您做出怎樣的選擇,哪怕您率領醫學王座的族群統治整個舊世界甚至新世界,将所有特蘭人當成你們的皿奴,我也不會在乎。我來這裡,隻是解決我的使命問題而已。
所以我沒有因為憐憫王座基底的去智者,就試圖推翻您的權力體系,這一切您心裡應當清楚。如今事态發展成這樣,最初原因難道不是因為您提出了我無法接受的要求,導緻我不得不硬着頭皮走進您的圈套,進而産生了如今的結果,不是嗎?
我聽的我的夥伴說,您把流皿聖弩,這件所羅門王公留下來專為克制自己的武器,交給了自己的孩子,然後讓他逃離聖都。如果最初您帶着流皿聖弩,返還自己的力量本體,與我合力一起對付所羅門王公,完成巡禮,應該不會有這樣的結果吧?
所以歸根結底,還是您的野心太大咎由自取,不是嗎?當然,也有可能是您的兒子讓您這樣做的,畢竟您所統治的,也都将會是他統治的,您左右了巡禮,最終因此收益的也會是他,對吧?想想您的孩子,未來可以坐在技術王座的王座之巅,來蠱惑新世界所有的居民呢!
我很遺憾您沒能教育好自己的孩子,您對他的溺愛導緻了現在這樣的悲劇。很抱歉,在這件事上我不覺得自己有責任,也很難因為您的指責而産生負罪感。
我有很多時期都在想,如果自己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解決一切矛盾,就沒有那麼多悲劇發生了。我也會因此羞恥和感到自責。但很遺憾,這種事情并不發生在現在。我同情您的遭遇,畢竟痛失愛子,一想到他就這樣無人理會的死去,我就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說到最後,王輯臉上已經浮現笑意。
“我要殺了你!”
列法之母兩眼發紅地猛撲上去,被王輯輕易躲開。
“啟程吧。”
王輯反身上車,輕描淡寫地和心理醫生說道。
發條引擎重新啟動,房車向上懸浮而起,掠過滿地屍體,向王座遠方而去。
列法之母發瘋似地趕在車後,最終蒼老的身體倒在泥濘的道路上。車上,調試路線的心理醫生平靜道:“你剛才是不是玩過分了點?畢竟已經是個失敗的老人家。”
王輯微笑,淡然反問道:“我們頭頂的神明每位都是老人家,他們痛失神子,需要我們可憐嗎?在它們英雄遲暮之時,我們也要滿懷傷感的目送它離去嗎?就在昨天,她還是個永葆青春的美婦,享受着萬人崇拜,難得一見呢。比起憐憫自作自受的她,我不如憐憫那些王座下的去智者,他們自生下來就沒有選擇,又做錯了什麼?遭受這樣的懲罰?”
“是啊,她憑什麼那麼振振有詞。”
王女在車廂裡也說道。
科博王公望着窗外,突然說道:“可每個人如果都有選擇權利的話,又有誰會選擇去做去智者?”
“是,他們沒得選。但列法之母有得選。她選擇逼迫我做自己不想做的選擇。我也有自己的選擇,我的選擇就是讓她自食苦果。我沒辦法什麼事情都照顧到别人的想法,如果這真是她自己的考慮,那我隻能說我們選擇不同,但我還對其有所尊重。”
王輯神色如常地繼續說道:
“但如果這是因為他那智障兒子引起的,我憑什麼讓那個列法烏亥爾有機會在我面前作威作福?話說當時戰場混亂,根本沒人在意他,小楠拿到流皿聖弩就走了,這小子能怎麼死?吓死的嗎?說實話,我知道列法烏亥爾是怎麼死的,我可以負全責,而且毫不羞愧。”
列法烏亥爾是被意柯塞汀殺死的,這點當時雖然形勢混亂,但王輯還是能注意到的,畢竟他的回響覆蓋内,很少有事情能逃過王輯的觀察。對這小子的死亡,王輯覺得根本不算什麼。反倒是意柯塞汀本可以路過王座,非得到這上面湊熱鬧,冒險殺死列法烏亥爾,這是王輯不解的地方。
但他選擇這樣做就必然有理由,王輯不管他是什麼理由,反正事情是意柯塞汀做的,王輯擔下并沒有什麼問題。
列法之母她要恨要複仇的話,有本事盡管來找王輯的麻煩。他完全不怕。反正籠罩醫學王座的真理力量已經消失,留下的力量縱然讓列法之母全部得到,她也成不了事。更何況她如果真敢這樣做,那就确實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這個文明究竟是否和聖者約爾班所認為的那樣,就是罪孽深重,王輯不想理解也懶得去審判。這些事都等巡禮完成後,由特蘭星域的科學議會來代表文明裁決結果去吧。事到如今,擁有真理的他,完全不想理會這種事情。
……
當夜,科學王座聖都高原。
伴随着高原山巅旁的量子傳送站散發出濃郁光芒,洛斯王公率領着新世界到來的特勤隊趕到醫學王座。
他們要從新世界到來已經提前打過招呼,也早已經通過亞倫門徒傳到撒太王公的耳朵裡。此時,聖都的廢墟街道已經開始了重建工作,有關對去智者的控制也暫時擱置,聖都需要更多的事情,需要淨食者由撒太王公派遣處理。
聽聞洛斯王公到來的消息,撒太當即也顧不上自己手上的事務,馬上離開聖都,前往量子傳送站親自迎接這位異族的王兄。
比起對科博,他對洛斯王公的态度可以說要親切和熱情許多。畢竟對撒太來說,這位王兄的到來簡直和救命稻草差不多。
因為當列法教會的事務轉移到王城時,撒太王公第一次發現,自己需要管理這麼多的事務。這對原本幾乎不管政務的他而言是個不小的挑戰,在新世界學到的一切,此時好像都很難在這裡派上用場。
“洛斯王兄,你可真是我的救星。”
看到洛斯王公到來的第一刻,撒太便激動地說了這樣一句話,并沖上去擁抱王兄。洛斯對此隻是淡然一笑,安撫地拍了拍撒太的後背,旋即立刻問起了有關巡禮的事情。
……
大概從撒太那裡得知事情整個經過後,洛斯王公的神情變得很凝重起來,他皺眉問道:“這麼說,你還沒有處理掉列法之母?老弟,科博說的沒有錯,你确實該好好審視自己的文明了。如今你重得權力,做事可得深思熟慮,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任性了啊!”
“我知道,但列法之母勞苦功高,而且我很信任她。”
撒太王公堅持道。
“幼稚!”
洛斯王公當即臉色一變,怒斥道,“等她重新拿回自己曾經的力量,傾力去找獵人複仇,你到時就不會這樣想了。”
“兄長放心,她已經沒有可能得到過去那力量了。”
撒太王公搖頭,沉重道:“永生發條已經被獵人得到,我沒能取代科博王兄的位置。我的祖先初代王公也已經徹底死去。他一死去,圍繞在這王座的真理力量便失去了真正的依托來源,全都消散了。坦白說,我也不知道未來該怎麼辦,還希望王兄能教我。”
“初代王公的力量,沒有了?”
行走中的洛斯王公當場愣住,驚訝地望着撒太。
撒太王公頹唐道:“是的,沒有了。整個王座如今都已經失衡了。我如今已經沒有精力去管去智者,抽不開功夫,現在需要的地方太多了。我決定留在這裡處理醫學王座的事情,技術王座我不回去了,而且我也不想看到老會長的嘴臉,他不把我們王室全都搞垮,就不會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