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林将彎刀擦得雪亮,輕輕插入鞘中,幾乎沒有一點聲音。
督城官墨出坐在一邊觀看,發出一連串無意義的哼哼聲,自從被迫回到璧玉城,他就一直在裝傻,現在似乎真的有點癡呆了,不過當他開口的時候,條理依然清晰。
“銀雕,你真的認為曉月堂是殺死老汗王的真兇?”
在北庭人心目中,莫林永遠都是老汗王翼衛銀雕,沒人會稱呼他的真名字。
莫林扭頭看了一眼墨出,“确信無疑。”
“呵呵。”墨出連笑聲都像是老年人痛苦的呻吟,“果真如此,這是所有北庭人的仇恨,你何必一個人抗在肩上?”
“因為其他北庭人都很忙。”莫林有點奇怪,墨出與自己隻是泛泛之交,現在卻表顯得像是多年摯友。
“忙着選立汗王,你說的沒錯,可是等汗位一旦穩定,北庭沒有仇人都要找幾個仇人出來,何況事關老汗王遇刺的大事?所以啊,你根本沒有必要着急,區區一個曉月堂……”
“每個人都有自己必須要做的事情,我的職責是為老汗王報仇,即使我死了,曉月堂也會知道,她們的罪行并非無人追究。”
墨出長歎一聲,“銀雕,你能相信嗎,北庭竟然一夜之間就衰落了,牛羊仍舊成群,騎兵主力也沒有損失多少,可是一下子就成為弱國,甚至……”
“隻要實力還在,複興也會很快,請不要提起龍王,那對你很危險。”
墨出讪讪地笑了一聲,掙紮着站起身,老态龍鐘的樣子似乎随時都會跌倒。“我哀歎的是自己,我有六七十名妻妾,子孫數百,親朋成千上萬,一想到他們現在無依無靠,我就痛不欲生啊。”
莫林開始認真打量墨出。家人是他唯一的軟肋,為了将他們送到安全的地方,他費了不少心思,“不如這樣,你就用自己的命賭一次,跟我說實話,我或者同意,或者将你交給龍王處置,怎麼樣?”
墨出驚訝地張大嘴巴。露出殘缺不全的牙齒,“這、這話從何說起?我不過是……”
莫林不喜歡拐彎抹角,倒不是聽不懂對方的意思,而是因為跟老汗王相比,墨出這些人的表演實在幼稚得可笑。
翼衛的嚴肅表情果然讓墨出改變了主意,“為家人着想無可厚非吧?銀雕,天天跟黃金屋相伴,你不心動嗎?”
“你知道了?”
“瞧中原人的樣子就知道了。那個龐靖每次來府邸,都要四處轉悠。東瞧西看,特别在意牆面是否有破損,我這雙老眼,還沒昏花到不識人心的地步。”
“那又能怎麼樣?府外就是龍王派來的衛兵,再往外是中原人和金鵬殺手,這筆黃金連龍王都運不出去。别人更不能。”
翼衛明顯有心動的迹象,墨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頃刻間年輕了十幾歲,“不一樣不一樣,龍王、金鵬堡、中原人互相提防互相監視。恰恰是住在府裡的北庭人誰也不當回事,這是衰落的痛苦,也是好處,龍王做不到的事情,咱們沒準就能做到。”
“你有七八十歲了吧?”莫林問。
“呵呵,你擔心我沒壽命花這筆黃金?我說過,這是為了兒孫家族,唉,人老了,國也沒了,就剩下這點念想。”
“說說你的計劃。”
墨出皺紋叢生的眼窩裡露出狡黠的目光,“銀雕,你不是在套我的話,轉身就告訴龍王吧?我知道,你一直覺得龍王對你有恩,而你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知恩圖報也得有先後順序,對我來說,老汗王的恩永遠都在龍王前面,我要摧毀的不隻是荷女,而是整個曉月堂,這需要大量的金錢支持,北庭沒人出這筆錢,龍王更不會。”
“這麼說,你是同意了?”
“計劃可行我才同意,如果隻是你的胡思亂想……”
“不是胡思亂想。”墨出急忙說,他覺得自己已經說服了翼衛,可還是不太保險,“你先以老汗王的名義發誓。”
莫林目光冰冷。
墨出心中一驚,改口道:“那就以你家人的名義發誓。”
“我發誓,絕不會将墨出今晚的話向外洩露半個字,否則,全家人不得好死。”
“夠了夠了。”墨出很滿yi,他親眼見過銀雕為了保護家人,在戰場上被迫投向多敦王子,這樣的誓言足可以相信,“我先說計劃最難的一部分吧,今晚的比武——你得輸,但不能死。”
此刻,離比武隻有不到兩個時辰。
龐靖今晚來得更早,親自布置比武場地,對所有物品都一一過目,要求負責的人保證不會出問題。
“今晚的比武,必須順順利利。”這句話成了他的口頭禅,幾乎對所有人都說了至少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