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走進喀拉米爾
我的心猛然一沉,趕緊把煙頭掐滅,過去觀看。黑驢蹄子剛好用盡,Shirley楊正從喇嘛指尖拔出一根黑色的肉釘,不知為何物。鐵棒喇嘛的皮膚雖然已經恢複正常,但面色越來越青,一探他的呼吸,雖然微弱,卻還平穩,但能否保住性命,尚難定論。
我從地上撿起肉釘看了看,後邊還墜着極細小的黑色肉塊,這大概就是刺破喇嘛手指的那根硬刺。此非善物,留之不祥,便随手扔進火堆中燒了,那些惡臭沖天的黑色毛發,也一根不留,全部徹底燒毀。
最後又把阿香叫過來,看鐵棒喇嘛身上确實沒有什麼異常了,這才放心。
當天晚上我一夜都沒能合眼,第二天鐵棒喇嘛方才醒轉,萎頓不堪,似乎在一夜之間蒼老了二十歲,右臂已經完全不能動了。似乎視力也受到了極大的影響,最主要的是氣皿衰竭,經不住動作了,以他現在的狀況,要想恢複健康,至少需要一年以上的時間,已不可能再進入昆侖山喀拉米爾的高海拔地區。
鐵棒喇嘛也知道這是天意,就算勉強要去,也隻會成為别人的累贅。但喇嘛最擔心的,就是現在再找一位天授的唱詩者太難了,最後同我商議,還是跟我們一同前往喀拉米爾,不過不進昆侖山,在山口等候我們回來。而且在我們前期準備的這段時間裡,他會盡量将世界制敵寶珠雄師大王的武勳長詩,用漢語把其中與魔國有關的内容,叙述給Shirley楊聽。好在Shirley楊有過耳不忘之能,一定能記下很大一部分,在鳳凰神宮中尋找魔國妖塔的時候,也許會用得着。
為了讓喇嘛多休息幾天,就讓明叔帶着他的人,先取道前往昆侖山喀拉米爾附近的尕則布青,裝備也将被托運到那裡。那附近有大片的荒原和無人區,有不少的偷獵者,先遣隊的任務除了在他們手中買到武器彈藥之外,還要找合适的向導、雇傭腳夫,總之有很多的前期準備工作要做。而我和胖子、Shirley楊三人,則等鐵棒喇嘛病情好轉之後,再行前往。離昆侖山尚遠,便已出現一死一傷,這不免為我們前方的路途蒙上了一層陰影。
明叔表示堅決反對,要行動就一起行動,不能兵分兩路。我知道這老港農肯定是又怕我們甩了他單幹,但怎麼說都不管用,隻好把胖子撥給他當作人質,明叔這才放心。
我又怕胖子不肯,隻好蒙騙胖子,說派他去當聯絡官,明叔那四個人,由胖子負責指揮,胖子一聽是去當領導,不免喜出望外,二話沒說就同意了。明叔對航海所知甚廣,但進山倒鬥,需要什麼物資,什麼樣的向導等等一概不知,彼得黃雖然打過幾年叢林戰,但他根本不明白倒鬥什麼意思,也從沒來過内地,所以他們這些人自然都聽胖子的。
胖子在帶着明叔等人出發前握住我的手說:“老胡啊,咱們之間的友誼早已無法計算,隻記得它比山高,比路遠。這次我先帶部隊去開辟新的根據地,多年的媳婦熬成婆,胖爺這副司令的職務終于轉正了,但又舍不得跟你們分開,心裡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總之就是五味俱全,十分地不知說什麼好了。”
我對胖子說:“既然十分地不知道說什麼好,怎麼還他媽說這麼多?咱們的隊伍一向是官兵平等,你不要跟明叔他們擺什麼臭架子,當然那港農要是敢犯膈你也不用客氣。”囑托一番之後,才送他們啟程。
等到鐵棒喇嘛可以活動了,就先為阿東做了一場度亡的法事,然後在我和Shirley楊的陪同下,騎着牦牛緩緩而行,到森格藏布去搭乘汽車。
一路上鐵棒喇嘛不斷給Shirley楊講述關于魔國的詩篇,Shirley楊邊聽邊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這樣我們比胖子等人晚了二十多天,才到尕則布青。胖子和明叔早已等得望眼欲穿,見我們終于抵達,立刻張羅着安排我們休息吃飯。
我們寄宿在一戶牧民家中,晚上吃飯前,明叔對我講了一下準備的情況。牧民中有個叫做此吉的男子,不到四十歲,典型的康巴漢子,精明強幹,他名字的意思是“初一”。明叔等人雇了此吉當向導,因為他是這一帶唯一進過喀拉米爾的人。另外還有十五頭牦牛,六匹馬,還有五名腳夫。
從尕則布青進入喀拉米爾,先要穿越荒原無人區,那裡溝壑衆多,沒有交通條件,附近隻有一輛老式卡車,二輪驅動,開進去就别想出來。那片荒原連偷獵的都不肯去,所以攜帶大批物資進入,隻有依靠牦牛運過去。從北京運過來的裝備,都是大金牙按Shirley楊的吩咐購置的,已經準備妥了,随時都可以出發。
我問明叔武器怎麼樣,咱們總不能隻帶兩支雷明頓,七十多發槍彈,就進昆侖山吧,那山裡的野獸是很多的。
明叔把我和Shirley楊領到牧民家的帳房後邊,胖子和彼得黃二人正在裡面擺弄槍械,長短家夥都有,手槍的型号比較統一,都是偷獵的從東南亞那邊倒過來的,可能是美軍的遺留物資。美國單動式制式手槍M1911,型号比較老,但點四五口徑足夠大,性能夠穩定,可以算是美軍軍用手槍之中經典之中的經典,傳奇之中的傳奇,勃郎甯的傑作,絕對是防身的利器。
長槍卻都差了點,隻有兩支型号不同的小口徑運動步槍,沒有真正應手的家夥,但再加上那兩支散彈槍,也能湊合着夠用了,畢竟是去倒鬥,而不是去打仗。
我又看了看其餘的裝備,确實都已萬全,不僅有美國登山隊穿的艾裡森沖鋒服,甚至連潛水的裝備都運來了。昆侖山下積雪融化而形成的水系縱橫交錯,這些全都有備無患,最主要的是那些黑驢蹄子、糯米、探陰爪之類的傳統器械,市面上買不到的工具類,都是另行定造的,有了這些,便多了些信心。
我留下一些錢,托當地牧民照顧鐵棒喇嘛,等我們從喀拉米爾出來,再将他接走。如果兩個月還沒回來,就請牧民們将鐵棒喇嘛送去附近的寺院養病。藏民信仰極為虔誠,就算我不說,他們也會照顧好喇嘛。
我見一切準備就緒,便決定明天一早出發。
當天晚上,明叔請衆人聚在一起吃飯,這裡地處青、藏、新三地交彙,飲食方面兼容并蓄。我們的晚餐十分豐盛,涼拌牦牛舌、蟲草燒肉、藏包子、灌肺、灌腸、牛奶澆飯、烤羊排、人參羊筋、酥油糌粑,人人都喝了不少青稞酒。
明叔喝得有幾分偏高,說了句不合時宜的酒話,他竟說希望這不是最後的晚餐。被他的話一攪,衆人也都沒了興緻,草草吃完,都回去睡覺。
第二天一早,我們便告别了鐵棒喇嘛,準備集合出發。鐵棒喇嘛将一條哈達披在我的肩頭:“菩薩保佑,願你們去鳳凰神宮一路都能吉祥平安。”我緊緊抱住喇嘛,想要對他說些什麼,但心中感動萬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人們驅趕着牦牛和馬匹所組成的隊伍,往西北方向前進。藏北高原,深處内陸,氣候幹燥而寒冷,氣溫和降雨量呈垂直變化,冬季寒冷而漫長,夏季涼爽而短暫。當前正是夏末,是一年中氣溫最不穩定的時段。
荒涼的原野就是被人稱為“赤豁”的無人區,雖然渺無人煙,但是大自然中的生靈不少,禽鳥成群,野生動物不時出沒,遠處的山巒綿延沒有盡頭。山後和湛藍天空相接的,是一大片雪白,但距離實在太遠,看不清那是雪山,還是堆積在天邊的雲團,隻覺氣象萬千,透着一股難以形容的神秘。
走了五天的時間,就穿過了無人區,當然即将進入的山區,是比無人區荒原還要荒寂的地區。山口處有一個湖泊,湖中有許多黑頸水鳥,在無人驚擾的情況下,便成群地往南飛。這些鳥不是遷徙的候鳥,它們飛離這片湖,可能是山裡有雪崩發生,使它們受驚;還有一種原因,可能是寒潮即将來臨的征兆。有迷信的腳夫就說這是不吉的信号,勸我們就此回去,但我們去意已決,絲毫也不為之所動。
我同向導初一商量了一下,這裡海拔很高,再上山的話,隊伍裡可能有人要承受不住。這山中有數不清的古冰川,其上有大量積雪,從山谷裡走很容易引發雪崩,但初一自幼便同僧人進喀拉米爾采集藥材,對這一地區十分熟悉,知道有幾處很深的凹地,可以安全地通過,于是讓衆人在山口暫時休息一下,二十分鐘後帶隊前往“藏骨溝”。
Shirley楊這一路上,始終在整理鐵棒喇嘛口述的資料,并抽空将那葡萄牙神父的《聖經》地圖進行修複,終于逐漸理清了一些頭緒。這時聽說下一步要經過什麼藏骨溝,便問向導初一,為什麼會有這麼個地名“藏骨溝”?藏着什麼人的骨?這片山脈叫做喀拉米爾,那又是什麼意思?
初一告訴衆人:“藏骨溝裡有沒有人骨,那是不清楚的。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那裡是山裡百獸們自殺的地方,每年都有大量的黃羊野牛藏馬熊,跑到那裡跳下去自殺。溝底鋪的都是野獸們的白骨。膽子再大的人,也不敢晚上到那裡去。至于喀拉米爾,其含意為災禍的海洋,為什麼要叫這個不吉祥的名字,那就算是胡子最長的牧民,也是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