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奕質問燕蘭庭、掐燕蘭庭脖子時有多兇悍暴戾,去找岑鲸時就有多拖拉踟蹰。
燕蘭庭說的沒錯,他不敢。
哪怕他已經到了白府,找到岑鲸居住的小院,哪怕岑鲸今日不曾外出,也沒約人來家裡做客,隻是獨自一人坐在窗邊的榻上看書,他依舊不敢出現在岑鲸面前,當面問她一句“你是誰”。
和岑奕難以言說的心情不同,今日的天氣分外晴朗,也沒什麼風,于是岑鲸開了榻邊的窗,明媚的陽光灑落在榻桌一角,岑鲸特意放了隻手在那曬暖,另一隻手搭在書上,時不時便要翻動一頁。
輕輕的翻頁聲在靜谧的空氣中顯得格外清晰,岑奕蹲在外頭的窗戶下面,一動不動,像一顆被人随手丢棄在那的石頭。
岑鲸似乎并不覺得用看書來打發時間是件無趣的事情,一直從上午看到下午,期間也就在用完午飯後起身到院子裡走了走,回屋小憩片刻,又重新坐回到榻上,繼續看之前沒看完的那本書。
太安靜了,岑奕想,岑鲸的生活好安靜,半點不像岑吞舟。岑吞舟每天都要去不同的地方,見不同的人,不是趕着辦手中的差事,就是趕着去同友人喝酒說笑,過得忙碌而熱鬧。
岑奕突然有些動搖,這樣的岑鲸,真的會是他哥哥嗎?
傍晚的時候,白秋姝回來了,性子歡脫的白秋姝一來,岑鲸的自在居立時就多了幾分喧鬧。
白秋姝雖然也有武功,且天賦不差,但比起大她十多歲的岑奕還是差了點,因此并未發現岑奕的窺視。
岑奕看着岑鲸被白秋姝拉去正堂,輕踩瓦檐一路跟随,最後蹲在正堂斜側邊的屋頂上,看着白家夫婦與白家兄妹和岑鲸同桌吃飯,雖然飯桌上的岑鲸依舊沒什麼話,但卻并不會同白家人顯得疏離。
岑奕隐匿在寒冷的夜色下,遠遠地望着溫暖燭光裡岑鲸,突然有些後悔白天為什麼不敢現身問她,若是問了……
若是問了,難道就能像白家人一樣,和她一塊坐下吃這頓晚飯嗎?岑奕自哂,扯動唇角時,嘴唇因為一日滴水未進裂開,他舔了舔,将滲出的皿吃進口中。
飯後岑鲸又被白秋姝拉去靈犀閣,一路上白秋姝都在跟岑鲸說自己今日的見聞,等回到白秋姝的院子靈犀閣,屋門一關,白秋姝拿出跌打損傷的藥,讓岑鲸幫自己處理背後碰不到的傷口,還跟岑鲸抱怨:“那群狗東西越來越陰了,專門往我後背招呼,幸好我反應快,嘶——輕點輕點!”
岑鲸:“打回去了嗎?”
白秋姝:“當然!他們傷得比我還重!”
“做得不錯。”
白秋姝就愛聽岑鲸誇她,也從不在岑鲸面前遮掩自己好勇鬥狠的性子。
岑奕背靠在窗邊的牆上,聽裡頭白秋姝和岑鲸的對話,恍惚間仿佛回到了過去,隻是在過去,炫耀自己打架厲害的是他,替他上藥誇他厲害還時不時提點他的,是岑吞舟。
心中那股不舒服的感覺越來越重,如果岑鲸真的是他哥哥,那白秋姝算什麼?
屋内,一陣寒意蓦地爬上白秋姝的背脊,白秋姝猶如脫兔一般蹿到窗戶邊,推開窗戶往外看。
窗外什麼都沒有。
是她多心了嗎?
岑鲸還在她背後喊:“好歹把衣服穿上,别凍着了。”
白秋姝這才關上窗戶,回去讓岑鲸繼續給自己上藥。
岑鲸給白秋姝上好藥,兩人又說了片刻的話後,岑鲸離開靈犀閣,回到自在居。
天冷不好洗澡,她又一天沒出過門,髒不到哪去,就隻稍微擦個身,準備再泡泡腳就回床上去窩着。
挽霜端來的泡腳盆裡浸了草藥,是按照江袖給的方子抓的。
岑鲸倚靠在床邊泡腳,本是想閉目養神,結果因為泡腳泡得太安逸,居然睡着了。
眼看腳盆裡的熱氣逐漸散去,岑奕從屋頂跳下,撿起地上的小石頭,推開窗戶往屋内的一個花瓶上砸。
炸裂聲響驚醒了岑鲸,也讓在外間收拾的挽霜聞聲進了裡間。
“花瓶怎麼自己碎了?”挽霜看着一地的碎片,非常震驚。
岑鲸用腳撥了撥盆裡涼掉的水,心想大概是燕蘭庭的暗衛怕她着涼,特意出手提醒她吧,人也是好心,就是提醒的方式粗暴了一些。
可憐燕蘭庭的暗衛,因為燕蘭庭的指示不能驅趕岑奕,繃緊的神經被岑奕挑戰了一天,還被迎頭扣了口黑鍋。
岑鲸收拾收拾上床睡覺,挽霜離開後,岑奕終于翻窗進屋。
在屋外待了一天,岑奕渾身都裹着一層寒氣,他一步步走到床邊,最終在厚重的床帳前悄然站定。
他知道自己已經浪費一天的時間,是時候把裡頭的岑鲸叫醒,與她當面對質,确認她的身份。
可揮之不散的懼意讓他無法這樣去做。
他說不清這股恐懼的由來,可能是害怕岑鲸不是岑吞舟,也可能是害怕岑鲸就是岑吞舟,但她已經不要自己了,不然為什麼要特意改變字迹,不就是不想被他認出來嗎?
懷揣着無法梳理明晰的心情,岑奕伫立在岑鲸的床邊,宛如一尊詭異駭人的石像。
若非岑鲸半夜醒來,岑奕怕是要在屋裡站一宿。
岑鲸是被系統叫醒的,系統最近一直不敢主動找岑鲸說話,正好岑鲸又關了好感提示音,它便連岑奕的好感值出現了變化也不敢說,生怕岑鲸和它聊起來,從它口中挖出剝離系統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