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的醫舍在明德樓一樓的走廊盡頭。
平時幾乎沒什麼人來,非常冷清,今日倒是熱鬧,除了脖子被劃破皮肉的岑鲸,還有好幾個在校場受傷的學生。
衛大夫和齊大夫忙不過來,就找了幾個醫術學得還不錯的學生過來幫忙。
岑鲸的傷口不深,也就破了點皮滲了點皿,她以為随便叫個學生替她上藥包紮就行,不曾想因為傷在脖子,又是被兇徒挾持所傷,那幾個學生不敢随意處理她的傷,說什麼都要叫齊大夫來,生怕一個不小心把她弄死。
岑鲸:“……傷口不深。”
那些學生也不聽她的,非得等齊大夫發話,說隻是傷了皮肉,并無大礙,才敢上手替岑鲸包紮。
處理好傷口,岑鲸朝身邊一直沉默的白秋姝看去。
白秋姝第一次殺人,應該是刺激太大,從脫險一直到現在,都沒說過幾句話。
岑鲸回想當初,已經不記得自己第一次殺人是怎麼擺脫心理陰影,因此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導白秋姝,隻能握住白秋姝的手,給她一些安慰。
白秋姝回過神,反握住岑鲸,張了張嘴想說什麼,這時一個學生給岑鲸端來一杯熱茶,白秋姝又閉上了嘴。
岑鲸謝過那位同學,等那位同學離開,才又一次看向白秋姝。
“我、我好像……”白秋姝一邊出聲,一邊眼睛亂瞄,像是怕誰突然靠近,會聽到她說話的聲音。
岑鲸:“要是覺得這裡不方便說,可以等晚上再告訴我。”
白秋姝下意識松了一口氣,點頭:“嗯。”
白秋姝心思簡單,既然跟岑鲸約好晚上再說,便會先把心頭存着的事情放下。
這一放,白秋姝又變回了原來的模樣,問岑鲸疼不疼,餓不餓,要是餓了她可以到西苑食堂去帶些吃的過來。
岑鲸:“不疼,也不餓,就是好困,想睡覺。”
白秋姝:“那你靠着我睡……不行不行,要是一歪頭扯到傷口怎麼辦,我們回西苑吧。”
回西苑宿舍,躺着睡一會。
岑鲸閉上眼:“再坐一下。”
她現在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需要蓄點力。
白秋姝聽話地陪她坐着。
齊大夫和衛大夫以及過來幫忙的學生在她們面前來來回回,耳邊除了腳步聲和藥櫃抽屜碰撞的動靜,時不時還會響起受傷學生哭着喊疼的聲音。
白秋姝想到方才發生的事情,突然對岑鲸說:“燕先生那一箭太冒險了。”
岑鲸睜開眼:“什麼?”
白秋姝:“我能看見你的位置,知道怎麼樣不會傷着你,可燕先生在書院門外頭,大門才開一條縫他就放箭了,若是不小心射太低,豈不是會傷着你。”
岑鲸端起手邊的熱茶,輕抿一口:“……是啊,太冒險了。”
但其實岑鲸知道,燕蘭庭不會傷着她,不是盲目信任,而是早在書院大門打開前,她聽到了一聲突兀的鳥鳴。
那是禁軍之間傳遞消息的方式之一,當時鳥鳴傳達的信息是——
頭部。
所以如果岑鲸沒猜錯,應該是有禁軍先潛入書院,确定了兇徒和人質的位置,再用鳥鳴提醒書院外的燕蘭庭,告訴他射擊兇徒頭部不會傷到人質。
至于為什麼燕蘭庭也能聽懂禁軍之間的聯絡暗号……
窗外響起的鳥鳴打斷了岑鲸的思緒,岑鲸微微一愣,随即放下茶杯,對白秋姝說:“我們回西苑吧。”
“好。”白秋姝扶起岑鲸,兩人一塊離開了醫舍。
在岑鲸的刻意引導下,她們沒有走最近的路線離開明德樓回西苑,而是繞了一條相對較遠的路。
那條路途徑通往二樓的樓梯,還未走近,她們就在樓梯口旁看到了那個身着紫衣的男人。
“燕先生?”白秋姝意外。
聽聞與今日之事有關,又沒受傷的人都被随後趕來的長公主叫去問話了,就連她哥和趙小公子都不例外,怎麼燕先生會在這?
難道燕先生跟她一樣是第一次殺人,長公主體恤,這才沒讓他過去?
不等白秋姝想出個一二三,岑鲸便對她說:“秋姝,我有些話想跟燕先生說,你能不能到外面替我們看着,若有人過來,你提醒我們一聲。”
白秋姝以為岑鲸想去跟燕蘭庭道謝,二話不說,就到明德樓外頭給他們倆把風去了。
岑鲸看着白秋姝走遠,然後擡步朝燕蘭庭走去。
燕蘭庭來得匆忙,連身上的衣服都沒換,還是三品以上官員的紫袍……想必今日之後,書院學生都會知道,他們的燕先生究竟是何人。
岑鲸在燕蘭庭面前站定,還沒說話,便有一隻手伸到她頸部,隔着紗布輕輕地觸碰她脖子上傷口的位置。
“還疼嗎?”他問。
這是燕蘭庭确定岑鲸身份後,第一次與岑鲸單獨相處。
岑鲸還算适應良好,她微微仰起頭,讓燕蘭庭能看得更清楚:“不疼了。”
燕蘭庭的心情就要比岑鲸複雜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