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辰了?”
元晏清擱下筆,不知道第幾次問邊上正抱着小孫孫玩的妻子。
妻子被問得有些不耐煩,說:“早着呢,再說了,今天最後一場,考完回家休息才是要緊,你非要吞舟來見你做什麼?”
“什麼我非要他來!”元晏清糾正妻子:“他這幾天都住這,考完肯定回這邊休息,你要不信,等着看就是。”
妻子:“等就等,先說好,他要是累壞了直接往岑家去,你可不許和他置氣!”
元晏清:“我又不是文松。”
“文松那小氣勁可都是随了你。”妻子抱着小孫孫,同小小一團隻會咧着兩個乳牙傻笑的小孫孫說:“你爹爹和你爺爺都小氣,咱不跟他們學,啊。”
“盡胡說。”元晏清打死不認,過了許久又問:“什麼時辰了?”
妻子煩得不行,抱着小孫孫到外頭花園裡去玩。
元晏清搖頭:“沒點耐心。”
說完沒一會兒,他就決定到外頭去等。
——那小子都快把這當自己家了,一定會回來。
元晏清坐在小輩們非要他坐的躺椅上,略有些渾濁泛黃的眼睛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心想岑吞舟的脾性,他這個當老師的再清楚不過了,怎麼可能猜錯。
……
寬闊熱鬧的街道上,一匹快馬疾馳而過,馬蹄踏碎地上枯黃的落葉,揚起塵土,也引起了路邊百姓的注意。
可那馬跑得實在是快,衆人匆匆望去,也就能看出馬上有兩個人,靠後那個還在頭上罩了頂帷帽,至于他們從何來到哪去,是官府的人還是誰家不曉事兒的少爺公子,便一概不知了。
那快馬一路狂奔,最後終于停在了元府的大門前。
蕭卿顔利落下馬,轉身還扶了一把被她帶來的人。
那人下馬時,門房大叔認出蕭卿顔,趕忙迎了上來,正好瞧見那人戴着的帷帽輕紗飄起,露出一張似曾相識的臉,叫在元府幹了大半輩子的門房大叔露出了見鬼似的表情。
蕭卿顔也不管門房什麼時候能回神把他們元府的馬牽回去,自顧自拉着岑鲸往裡頭跑。
趕到老爺子那裡時,蕭卿顔先是撞見了自己的表哥,她見表哥面上有淚,心裡一沉,忙問:“老爺子人呢?”
表哥啞着聲道:“還在院裡。”
還在……還在就好,還在就好!
表哥看了眼蕭卿顔身旁的岑鲸,還沒來得及問她是誰,蕭卿顔就拉着岑鲸沿長廊一路快步到了院子裡。
方才蕭卿顔趕到相府,同岑鲸說了老爺子糊塗,誤把今天當成三月十七,還特地從屋裡出來,等岑吞舟考完試回來的情況,因此岑鲸遠遠看着那坐在躺椅上的老人,忽然就想起當年自己考完會試後的場景。
當時的她用腦過度,走出貢院後整個人都放棄了思考,隻本能地清楚老師一定在等自己,于是一回元府便去見了老師,然後才回她在元府的小院休息。
那天的天氣和今天一樣好,陽光明媚,初春的風帶着微微的涼,與眼下秋季的微涼相差無幾。
隻是當年站在院裡身如松柏的那個人,如今隻能躺在躺椅上,被小輩環繞着,糊塗地等着一個早就不可能再回來的人。
帷帽的輕紗下,淚水盈滿了岑鲸的眼眶。
老爺子糊塗,認不出許多小輩,老爺子的大兒子元文松便讓那些個小的都站遠些,免得吓着老爺子。
因此她們進來時,老爺子身邊就剩兒子兒媳,稍遠些是帶着帷帽的沈霖音,其他小輩都站在遠處的廊下,明明人不少,氣氛卻顯得格外凄清。
元文松看見蕭卿顔,同弟弟說了幾句,就朝蕭卿顔走去。
元文松走到蕭卿顔面前,先是行了一禮,然後才問她:“這位是?”
蕭卿顔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岑鲸。
岑鲸動手去解帷帽系帶,因為手有點抖,她一時解不開,最後還是蕭卿顔習過武手勁大,幫她扯斷了系帶。
去掉帷帽的遮擋,一張無比熟悉的臉就這麼出現在了元文松面前。
元文松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不遠處元老爺子的二兒子元文柏也看見了岑鲸的容貌,快步朝他們走了過來。
“這是……”元文柏一瞬不瞬地看着岑鲸的臉,眼底滿是震驚。
時間不等人,蕭卿顔生怕老爺子和岑鲸錯過,就說:“其他的以後再說,先讓她去見見老爺子。”
“等等!”元文柏反應過來,“這位是岑夫人?”
他們自然不會以為眼前的女子就是岑吞舟,且岑鲸的容貌像岑吞舟這點,在京城并不是什麼秘密,因此他們一下就猜到了岑鲸的身份。
蕭卿顔不知道怎麼解釋,元文柏便當她默認,怒道:“殿下怎可讓一毫不相幹的女子冒充吞舟去騙父親!”
蕭卿顔着急,還以為要想辦法過兩位舅舅這一關,誰知元文松突然來了句——
“讓她去。”
岑鲸擡眼望向元文松,六年不見,元文松看起來比以前還要嚴肅,往那一杵,再皮的小孩也不敢大聲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