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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碎玉投珠 潇騰 3008 2023-04-12 01:29

  維勒班料市旁邊有間法國餐廳,早年生意十分慘淡,後來改成賣豆漿油條,生意漸漸紅火起來。紀慎語此時坐着皮沙發,欣賞着桌上的鮮花燭台,吃着油條醬菜……胃口和心情一樣複雜。

  丁漢白說:“飽受侵略的時期,這兒是個法國人開的酒店,就叫維勒班酒店。後來料市沒改名,生意不錯,許多外國人都來這兒交易,洋貨也最多。至于這間餐廳,幾年前老闆換人,所有都沒動,隻不過變成了中餐。”

  紀慎語安靜聽科普,喝完一碗豆漿,而後揣着僅剩的一點積蓄随丁漢白離開。市場裡顧客往來,除去賣料的,還有不少成品店,很值得一逛。

  紀慎語停在一面櫥窗前,被裡頭精美的工藝品吸引。“師哥,這都是外國古董?”他扭臉問,“還是仿制的?”

  丁漢白說:“仿制的,但做工材質都不錯。”

  櫥窗裡擺着一張純白圓桌,桌上是一對巴洛克鍍金多頭燭台,和一套文藝複興風格銀質茶具,丁漢白見紀慎語模樣專注,問:“喜歡?”

  紀慎語把玻璃摸出印子,好看,喜歡。

  “那你買個杯子回去喝茶。”丁漢白的觀念極簡單,喜歡就買。紀慎語考慮得多:“家裡東西都是中式的,不配套,等我以後住别墅再來買。”

  丁漢白問:“那您什麼時候住别墅?”他心裡想,早上出個門磨蹭許久,把小金庫翻來覆去地清點,還住别墅,住筒子樓吧。

  他天生有股氣質,不說話也能暴露出所想,紀慎語回頭瞧他片刻,看穿他腹诽什麼。逛來逛去,全然沒了交流,也不知道送手鍊的話還算不算數。

  一家小店,主營雞皿石,入目鮮紅乳白交雜,瑰豔到極緻。紀慎語送給姜采薇的紅白料小像就是如此,隻不過更通透,因此色彩上差一些。

  姜采薇膚白,戴這樣的顔色絕對好看,他還想征詢一下丁漢白的意見,結果丁漢白先說:“雞皿石不錯,就拿這個給我做。”

  紀慎語隻好問:“要不我做一對,你和小姨一人一條?”

  丁漢白竟像吃了蒼蠅:“又不是姐弟母子,幹嗎戴一對?!”

  都怪姜采薇歲數小,弄得紀慎語對她沒長輩之感,更像是姐姐。他專心挑選,先挑好給姜采薇用的,想到丁漢白是男人,對紅白比例遲疑起來。

  “師哥,你真的也要雞皿石?”

  “就要雞皿石。”她姜采薇用哪個,丁漢白也要用。

  紀慎語想了想:“那我不給你做手鍊了。”

  丁漢白無名火起:“本來我就不想要,愛做不做。就想騙我帶你逛街,車接車送還請吃早點,别墅沒住上,先擺起少爺譜兒了,雞皿石?鳳凰皿我也不稀罕戴。”

  這一串連珠炮把紀慎語轟暈了,攥着半掌大的一塊愣住,半天沒捋清丁漢白在罵什麼。“我、我怎麼你了?”他相當委屈,“我覺得雞皿石太紅,你戴手鍊不合适,想改成刻章……不行就不行,你生什麼氣?”

  丁漢白話太急,将對方誤會透,這會兒裡子面子都丢盡,百年難得一見地紅了臉。他掏錢包,意圖花錢買尊嚴:“老闆,結賬。”

  

  紀慎語不饒他:“我有錢,你這樣的,在揚州得被扔瘦西湖裡喝水。”

  接下來再逛,紀慎語當真變成少爺擺譜兒,隻留後腦勺給丁漢白。丁漢白問什麼,他裝沒聽見,丁漢白搭話,他連連冷笑,倆人演話劇似的,逛完折返終于謝幕。

  丁漢白啟動汽車:“我想吃炸醬面。”

  紀慎語對着幹:“我想吃生魚片。”

  丁漢白握着方向盤歎一口氣,他琢磨清了,自己拉不下臉認錯,又哄不來對方,那幹脆就杠着吧,杠來杠去可能還挺痛快。當然,主要是他不愛吃生魚片,完全不想遷就。

  熄火下車,紀慎語望着面館的牌匾沒脾氣,等進去落座點單,被十來種炸醬面晃了眼。他其實沒吃過,想象中面條糊層醬就是了,怎麼會有這麼多種?

  “這叫菜碼,選幾種自己喜歡的。”丁漢白轉向服務生,“黃豆、雲腿、青瓜、白菜、心裡美,面過三遍涼水。甜皮鴨半隻,清拌蘆筍,京糕四塊。”

  紀慎語學舌:“黃豆、雲腿、青瓜、生魚片。”

  服務生趕忙說沒有生魚片,丁漢白哭笑不得,餓意濃重,懶得較勁。等菜的工夫兩個人俱是沉默,菜一上來更是無話。

  淺口大碗,丁漢白下筷子攪拌,把炸醬面條攪得不分你我,把菜碼拌得看不清原色,再夾一塊甜皮鴨,大功告成,往紀慎語面前一推。

  無聲搶過另一碗,拌好終于開吃,在家時他和紀慎語挨着坐,現在是守着一處桌角。悶頭吃了會兒,旁邊的吸溜聲變大,餘光一瞥,紀慎語吃成了花嘴。

  昨晚心虛沒吃好,紀慎語早餓了,一口下去覺得滋味兒無窮。他以為不過是碗黑黢黢的面,卻沒料到濃香但爽口,一吃就刹不住。等餓勁兒過去速度慢下,他又夾一塊甜皮鴨,吃得嘴上醬黑油亮,伸手夠紙盒子,才發現餐巾紙掏空了。

  “服務生——”他沒說完。

  丁漢白總算尋到破冰的機會,伸手揩去紀慎語嘴上的東西,把指腹沾的又黑又油。他趁紀慎語發愣,低聲說:“跟我和好。”

  餐巾紙補滿後,他抽一張擦手,擦完手臂垂下桌,指關節微蜷。似乎指尖的細紋都驚訝,那嘴唇怎麼那樣柔軟,生怕用力一點就會擦破。

  回神繼續吃,碗裡多了根蘆筍,餘光太好使了,把紀慎語悄麼聲的窺探看得一清二楚。他垂眸問:“我這樣的,在揚州真要扔瘦西湖喝水?”

  紀慎語又來轉移話題:“印章雕什麼,花開富貴怎麼樣?”

  丁漢白嗤之以鼻:“俗氣。”

  “那靈猴獻壽?”

  “我過完生日了。”

  “竹林七賢?”

  “半掌大雕七個人,小人國啊?”

  丁漢白噎得對方收聲,也安靜下繼續吃面。

  回家路上等紅燈,紀慎語看見拐角有老太太賣黃紙,他今天高興、生氣,此刻醞釀出一股傷心。丁漢白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直接将車靠邊停下,讓他去買兩包。

  紀慎語後半程抱着黃紙和元寶,快到家門口時問:“師父葬在揚州,我買了有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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