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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

碎玉投珠 潇騰 3190 2023-04-12 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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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沒到正兒八經的寒冬,紀慎語卻覺得折膠堕指,一出門,牙關輕輕打嗑。走過刹兒街,他在池王府站被丁漢白追上,簡直冤家。

  丁漢白穿着件短式皮夾克,國外哪哪最流行的飛行員款,甫一出現便吸引等車群衆的目光。他摘下車把挂的點心盒子,說:“給梁師父的,你捎去。”

  紀慎語無言接住,丁漢白逼他開口:“連謝謝都不說,和我那麼親?”

  他隻好道謝,道完扭臉裝作看車,反正不與對方視線相撞。丁漢白倒也不惱,傾身瞧一眼他的背包,空蕩蕩,問:“以後真不挂琥珀墜子了?”

  紀慎語遲鈍數秒,輕輕點了點頭。

  “何必呢,挂不挂都不妨礙我喜歡你,跟小玩意兒置什麼氣。”丁漢白一說喜歡,果然,紀慎語倏地擡眼警告,生怕旁人聽去一耳朵。

  丁漢白滿意道:“總算肯看我一眼了?”從起床碰面,到同桌吃飯,他這麼高大一人活像縷空氣,滿桌親眷關心他挨了家法疼不疼,獨獨這揚州狠心男子不聞不問。

  丁漢白自認活該,他當初躲對方,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走了。”他一捏鈴铛,輕輕地,把鈴铛想成紀慎語的臉。身影漸遠,紀慎語終是忍不住望一望,反手摸背包外兜,裡面藏着那條琥珀墜子。

  遠行一趟,淼安25号又恢複邋遢,梁鶴乘洗衣服凍了手,古井不波地揣着袖子。紀慎語一到,燒壺熱水沏茶,拆開點心盒子,什麼都給備好才去打掃。

  老頭以往獨居沒覺出什麼,有了這徒弟食髓知味,一陣子不見倍感無聊。“你别忙活了,過年再收拾。”他細嚼槽子糕,“跟我講講,去這一趟怎麼樣?”

  紀慎語差點扔了笤帚,怎麼樣?水土不服吐個昏天黑地,遭遇劫車死裡逃生,還意外收獲一份畸形感情……并且遇到佟沛帆和房懷清。他實在張不開嘴,每一件都挺要命。

  猶豫過後,他撿無關輕重地說:“買了不少巴林凍石,哪天雕好給你瞧瞧。還有極品大紅袍,估計得師父和師哥親自雕,想看隻能去玉銷記。”

  梁鶴乘問:“你那師哥不是要你跟他合夥倒騰古玩嗎?你答應他沒有?”

  紀慎語搖頭,洗淨手,親自給梁鶴乘斟茶。“師父,其實我遇見兩個人。”他還是說了,但試探着對方的反應,“在奇石市場遇見的,你認識,就是佟沛帆。”

  梁鶴乘微微吃驚:“他去倒騰料子了?”

  瓷窯關張,人還得掙口飯吃,不奇怪。紀慎語避重就輕地講,先把佟沛帆一人亮出來。梁鶴乘聽完問:“不是倆人麼,還有誰?”

  紀慎語道:“姓房。”

  咬一半的槽子糕滾到地上,沾了灰,他撿起來一點點摳饬幹淨,幹淨也沒用,都再無胃口。梁鶴乘眉飛齒冷:“他不該也是賣主?發了大财怎麼會去受那個罪。”

  徒弟不言,留足時間給師父譏諷個痛快,一腔陳年的失望憤恨,挖出來,連根揚塵,久久才能平息。“咱這行要是懂分寸,幾輩子富貴享不完,可有了本事,往往也就失了分寸。”梁鶴乘說,“房懷清本事沒學透,貪欲就蓋都蓋不住了,哪怕如今富貴逼人,但我絕不看好以後。”

  紀慎語躊躇許久,不準備欺瞞:“師父,他已經折了。”

  

  梁鶴乘驟擡雙眼,以為隻是陰溝翻船,賠了錢财。不料紀慎語說:“他險些丢了命,命保住了,但沒了一雙手,吃飯都要人喂才行。”

  他不忍細說,眼見老頭目光明滅,那腔怒意霎時消減,化成驚愕與惋惜。嘴上罵得再狠,心中再是不忿,真知曉昔日徒弟出事兒,仍免不掉傷懷。

  片刻之後,紀慎語小心地問:“師父,你既然知道分寸,為什麼不圖富貴?”

  梁鶴乘将遺憾從房懷清那兒轉到自己身上,搖頭苦笑,連灌三杯茶水。他坦白:“我就是折過才知道分寸重要,這顆長了瘤子的爛肺也許就是報應,就算圖富貴也沒命享了。”

  師徒圍桌,吃了點心,也交了心。

  梁鶴乘轉念又思索,報應與否暫且不論,可花甲之年收一高徒,絕對是上蒼垂憐,便也釋懷了。

  紀慎語待足一天,傍晚映着斜陽出巷口。他提溜着琥珀墜子,忍不住想,這黃昏的景兒美麗與否,原來全看心情。彼時丁漢白載着他,琥珀襯晚霞,是光影斑駁;而此刻,他獨自走出巷口,隻覺得西風殘照。

  耽誤這麼些日子,明天要上學去了,他舒口氣,尋到了躲避的方法。

  群居的丁家人夏天因熱拆夥,天一冷恨不得頓頓飯聚成一團。銅火鍋,上次砸盤摔筷的畫面曆曆在目,誰看了都心有餘悸。丁延壽安撫大家,畢竟他剛狠揍了丁漢白,估計這頓能吃得和和美美。

  牛油融化,遇辣椒後鋪一層紅油,姜漱柳一瞄:“還沒開吃呢,誰把蘿蔔片嚼完了?”

  丁可愈随手一指:“紀珍珠生吃的,我瞧見了。”

  紀慎語捧着自己那晚麻醬笑,二指夾住顆糖蒜擲出去,穩準狠地砸在對方眉心。丁可愈一愣:“會武術啊……力道還挺大!”

  紀芳許早年教紀慎語練手指力道,玻璃窗,中間畫一點,夾起小石子反複地扔,力量和準頭一起練。紀慎語不知道擊碎多少窗戶,可正因為帶有破壞性,才覺得有趣。

  丁漢白未進其門先聞人聲,進去見紀慎語和丁可愈聊得正歡,各執一疊糖蒜丢來丢去。等紀慎語瞧見他,蒜也不扔了,話也不說了,那點笑模樣更是雁過無痕。

  他就那麼招人恨?和老三都能笑鬧起來,他這原本最親的反而被打入冷宮。

  人齊下肉,丁漢白胃口不佳,左手邊那位縮着肩,生怕被他碰到。可憐他挨了打,腳不沾地忙一天,回來還要面對情場失意。

  丁延壽說:“慎語,把你那邊的韭花給我。”

  紀慎語起身遞上,不可避免地碰到丁漢白的手臂。丁漢白不禁悶哼一聲,端着麻油碟抖三抖,撩袖子,一褶一褶挽好,露出小臂上交錯的傷痕。

  深紅泛紫,滲着皿絲,破皮處結着層薄薄的痂。

  那雞毛撣子某年打得木棍四劈,丁延壽纏了圈紮實的鐵絲,傷人更甚。

  紀慎語因那哼聲側目,看清傷口忘記将目光收回,手臂這樣,肩膀後背隻會更嚴重。他急忙問:“疼不疼,你擦藥——”他又刹車,如止損,怕問完更勾纏不清。

  丁漢白說:“疼是肯定疼,我就算心腸壞,可也是肉長的。”夾一片魚,側身擱紀慎語的碟中,“藥也自己胡亂擦了,知道你不樂意幫我。”

  魚肉鮮嫩,筷子一掐爛成小片,紀慎語知道這是懷柔政策。他唯恐自己心軟綏靖,沒吃,話也不應,轉去與姜采薇化解尴尬,詢問姜廷恩怎麼周末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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