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多累，每天還是得按時上下班,隻要一開始收集資料搞設計，蘇漾就覺得困得不行,逮着機會就想休息一下。

　　顧熠最近很忙，有幾個項目都必須同時看着，分身乏術。從外面談完事回公司，路過蘇漾的工位,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沒想到她居然正趴在桌上睡覺。

　　她睡覺的時候整個臉都是往下的,完全埋在自己的胳膊裡,隻露出後腦勺。

　　顧熠看着此情此景，微微蹙眉，停下腳步,用手動了動她的鼠标，屏幕重新亮起來，現出她睡前在做得事。她還在修改滄海灣之星的設計,明明已經把她的方案刷掉了，她卻沒有放棄。

　　顧熠思忖兩秒,擡手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

　　叩、叩、

　　蘇漾睡得迷迷糊糊，聽見聲響擡頭，整個人還有些怔忡,眼前的畫面逐漸聚焦,顧熠那張黑臉也越來越清晰。蘇漾花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然後神經一繃，倏然起身，趕緊擦掉了臉上因為睡覺留下的口水。

　　“顧工，你回來了？”

　　顧熠看着她，表情有些肅然。

　　他輕動嘴唇，淡淡道：“你覺得建築應該用什麼設計？”

　　蘇漾以為顧熠會罵她，結果他卻突然問了這麼一句，真是讓人摸不着頭腦。想了一會兒，她忐忑回答：“頭腦。”

　　顧熠皺眉：“是良心。”

　　“額……噢……”

　　顧熠擡眸瞥了蘇漾一眼，又問：“你在用什麼設計？”

　　蘇漾看了一眼自己的電腦屏幕，小聲說：“軟件？”

　　“你在睡覺！”

　　顧熠的聲音遽然拔高，吓了蘇漾一跳。這毫無邏輯、碰瓷式的問答，蘇漾真是服了。

　　都被顧熠這麼教訓了，隻能趕緊認錯，蘇漾頭一低，态度良好。

　　“對不起。”

　　……

　　看着蘇漾低到快鑽進地縫的腦袋瓜，顧熠的眉頭又收緊了一些。

　　實話實說，近來蘇漾已經改了不少，不再沒大沒小，說她什麼她隻是點頭，聽從指揮，要做什麼都自覺去做，讓人省心不少。

　　在職場上，她的成長速度不算快，但也不算完全我行我素的那種人。

　　他本意也并不是要吓到她，但兩人的身份已經注定了不可能像朋友一樣對話。

　　想到她在城西畫畫的樣子，那種專注而肆意的模樣，顧熠心中湧過一絲異樣的感覺。

　　他看了一眼蘇漾臉上睡出來的痕迹，和額間那一絲濡濕，抿了抿唇。

　　“以後不要在這裡睡覺。”

　　蘇漾的頭又低得更低：“以後不會了，對不起。”

　　顧熠見她誤會了他的意思，又補了一句：“我是說，這種天氣這麼睡容易感冒。”

　　蘇漾幾乎是本能地擡頭，好像懷疑自己聽錯了一樣的表情：“你說什麼？”

　　顧熠被她這麼目不轉睛地看着，有些心虛，又沒好氣地補了一句：“我怕你病了傳染給别人，到時候整個辦公室沒人幹活了。”

　　蘇漾：“……噢。”

　　……

　　*****

　　報名“中國建築新人賽”完全是一時意氣，熬夜做完設計，也隻是想着要有始有終。

　　競賽的要求“微城市”，給了參賽者很大的能動性。

　　說起來，蘇漾的靈感還是來自顧熠。

　　他帶她去下工地，一路都在拆了建、建了拆。

　　蘇漾是土生土長的N城人，對此很是感慨，問顧熠：“你會說N城的方言嗎？”

　　顧熠戴着安全帽往工地走。半晌才回答：“會。”

　　蘇漾詫異：“從來沒聽你說過N城話。”

　　“現在N城湧入的外地人多，很多人聽不懂N城方言，久了就習慣說普通話了。”

　　蘇漾笑：“我也是。”她頓了頓，有些遺憾地說：“越來越多的外地人，人擠人，人搶資源，有時候會讓我懷疑，N城還是不是我的家。”

　　顧熠走着走着，從地上撿起一個破掉的燈籠，那大約是春節時工地挂起來的，如今節日過去，早已失去作用，被随便丢棄在一旁。

　　他把燈籠上的灰拍了拍，拍不掉，也不再堅持，随手挂在路邊的樹上。

　　褐色的枝、綠色的葉與那一抹中國紅。

　　他說：“N城永遠是N城，排外并不會讓N城變成以前的樣子，以前的樣子也不見得是最好的樣子，那隻是你記憶的樣子而已。一個城市隻會因為包容，而成為更好的城市。”他回過頭來，看了蘇漾一眼：“能讓所有人都安居樂業，那才是真正的家。”

　　……

　　因為顧熠這席話，和那個不起眼的小舉動，蘇漾想出了“團圓之家”的概念。

　　能按時完成作品就不錯了，關于得獎，其實蘇漾完全沒有想過。

　　那天她在外吃飯，突然接到一個電話。

　　陌生的号碼，還是來自北都的号碼。

　　第一反應，應該是騙子吧？

　　電話一接通，那頭的人就開始用溫柔甜美的聲音，恭喜蘇漾得了獎，要和她核對個人信息，還說要給她發頒獎典禮的邀請函。

　　蘇漾可不是傻的，自然是不信的，不僅如此，她還很不客氣地回說：“我最近真的很忙，英皇要和我簽約，買的彩票還沒領獎，快遞寄過來是問題件，信用卡被人盜刷，還有人用我名字做了無抵押貸款欠了好幾百萬……”

　　“噗嗤——”電話那頭的女人被逗笑了：“蘇小姐，我一開始就介紹了，我們是中國建築新人賽的舉辦方，是官方。”她耐心極好：“你的作品‘團圓之家’獲得了比賽的銀獎，因為你留的郵箱沒有回複，我們才給你打電話的，你方便的話，現在查一下吧？”

　　蘇漾半信半疑，直接切出電話頁面，進了郵箱。這一查完，整個人都不淡定了。

　　“我的媽呀……枕頭枕高了，就真的實現了，居然比轉錦鯉還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