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沿着運河南下的船隻上,沈茴身邊的宮人每日無不心驚膽戰。擔心皇後偷偷離開之事被人發現,更擔心沈茴跟着裴徊光離開的路上會吃不好穿不暖睡不踏實。
“唉……”這幾日,沉月已不知道歎息了多少次。
團圓踩着船闆進來禀話:“沉月姐姐,俞太醫過來給皇後娘娘請平安脈了。”
沉月暫且将對沈茴的擔憂收回來,讓人将俞湛請進來。
俞湛進了船艙裡間皇後住處,規矩行了禮,他聽着沉月的聲音讓他免禮,暫且不覺得哪裡不對勁,沉月替皇後娘娘開口并非什麼奇怪的事情。可是當他站起身,看着穿着一身鳳服宮裝的沉月時,不由愣住。
他環視周圍,沈茴身邊的幾個婢女都在這裡,可唯獨不見沈茴的身影。
沉月站起來,有些無奈地開口:“俞太醫,皇後娘娘沒有跟着我們一起上船。”
俞湛驚駭。
這是沈茴離開之前交代過沉月的。
随行太醫每隔幾日都會按照規制來給宮妃請平安脈,尤其沈茴身上仍有舊疾,俞湛來給她請平安脈更是比其他宮妃更頻繁。倒也不是不能想法子瞞着俞湛,可讓他知曉,讓他幫着遮掩,更善。
沈茴猶豫了一番,還是決定冒這個險,願意相信俞湛。
沉月再開口:“船隊到關淩時,娘娘會回來。這路上的兩個多月,娘娘請求俞太醫幫忙遮掩。”
好半晌,俞湛慢慢舒出一口氣。
不該問的,他從來不會多問一句。
他颔首,道:“謹遵娘娘懿旨。”
隻是,俞湛想到了藥匣裡的那封信。
那封,蕭牧千辛萬苦遞過來,拖他交給沈茴的信。
“燦珠,送俞太醫。”沉月道。
坐在船窗邊望着外面的走神的燦珠回過神來,趕忙笑盈盈地起身送俞湛出去。
俞湛走出了沈茴的船艙。他站在船頭,聽着水浪擊打船身的聲音,眯起眼睛來,望着不斷向後倒退的容陽景色。
她去哪裡了?
是……被裴徊光帶走了嗎?
俞湛望着運河岸邊的人群,眼前浮現很多片段的畫面。總是出現在沈茴身邊的裴徊光,沈茴中了瘾藥的毒後,是去找了裴徊光吧?那隻鹦鹉,那隻會喊裴徊光和沈茴名字的鹦鹉,也是裴徊光養的吧?也應當,是裴徊光追到他家中,殺了那隻鹦鹉吧?
俞湛在船頭立在好一會兒,才踩着搭木,回到自己的船上。他避開同船的人,走進最裡面自己住處,剛一開門,喬裝打扮成内侍的蕭牧從陰影裡走出來,急急問:“可将信帶給她了?”
俞湛不動聲色地将藥匣放下,說:“帶給她了。”
“那、那她可有說什麼?”蕭牧忽然緊張起來。
俞湛低着頭,望着桌子上的藥匣,語氣尋常:“她身邊有人,沒有當場拆信。”
蕭牧眼中的失望一閃而過,又立刻說:“應該的。她如今的處境,的确應該謹慎些。”
“若蕭公子這樣想,又何必費心潛入船隊,再送信給她。”俞湛道。
蕭牧卻笑笑,眉宇間顯得很自信。他說:“無妨的。那信即使落到了旁人手中也無妨。”
想到了隻有沈茴才能看懂那封信,他眉宇之間難得染上了幾分笑意,說:“若那信落到旁人手中,隻會是一張白紙。這世間,隻有我和她才能讓那白紙顯出字迹。”
俞湛心裡忽然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他問:“蕭公子打算何時下船?下次宮人下船采買的時候?”
蕭牧臉上的表情慢慢凝重。他以為自己會忍住不來見她,卻沒想到自己根本做不到。他們一起長大,從未分開過這樣久。
“俞大夫,能不能請你再幫我一個忙?”蕭牧懇切相求,“我想見她一面。我保證不會連累你,我在信上沒有告訴她我在船上,在與她這樣近的距離。帶我去見她一面,我不與她說話,隻遠遠地看她一眼!”
俞湛搖頭:“我不能。”
“俞大夫!”蕭牧掀開衣擺,直接在俞湛面前跪下來,“幫幫我,讓我遠遠看她一眼。讓我知道,她還好好的……”
俞湛垂在身側的手握了握拳,再松開。他垂着眼,仍舊用一慣清儒的聲音說:“我為她診脈,進她的住處必有宮人仔細搜身,隻我自己能進去,并沒有帶人進去的法子。就算有,也過于冒險了。”
俞湛頓了頓,再道:“更何況,蕭公子現在見她一眼,于你有飲鸩之用,于她卻除了危險别無它用。”
俞湛彎腰,将跪在面前的蕭牧扶起來。
“蕭公子,若你沒有能力将她從邪魔身邊帶走,就不要靠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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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煜再一次來找沈茴,再一次被沈茴身邊的宮婢攔下來。
燦珠蹲下來,拿出哄小孩的語氣:“煜殿下,您知道的,娘娘身體一直不太好,上船之後娘娘有些暈船,又引了舊疾,如今很不舒服,每日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床上睡着的。娘娘吩咐了,她如今得了俞太醫的新藥方,要每日都睡夠了才能真正起藥效,所以不讓旁人進她屋子打擾她。奴婢這樣說,煜殿下聽明白了嗎?”
齊煜緊緊抿着唇,不吭聲。
燦珠隻好再繼續編下去:“奴婢知道煜殿下想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也知道煜殿下的心意。隻是娘娘如今的身體狀況,要每日睡得越多才能将身體養得更好。所以煜殿下為了皇後娘娘的身體着想,并不會去進去打擾娘娘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