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這是沈茴第一次見到大皇子。
她清晨醒來沒多久,大皇子過來給她請安。
沈茴仔細打量了一番這孩子,五官面貌上沒有多少皇帝的影子,安安靜靜的,不太愛說話,看上去還有些膽小。
沈茴賞了些禮物,再關懷叮囑幾句,那孩子就想離開。沈茴也沒留人,讓他離開了。
當初得知皇帝還有個長子忽然被尋回時,沈茴首先是質疑,她總覺得這孩子忽然出現有點蹊跷。她也詢問過母親,皇帝還未登基時那個外室的消息。可長姊向來有自己的主意,并沒有将這件事情告訴母親,母親一點都不知曉此事。沈茴再想從長姊身邊的人入手。可是幾年過去了,那些人都各自歸鄉。沈茴派人去探查,又因時日還短,派去的人一時之間尚未回來。
沈茴不是沒有想過輔佐這個孩子登基。至少,他是個男兒身。不像齊煜自小女扮男裝,到底埋了個兇險。
可到底是來路不明的孩子,背後必有指使之人,目的不純。沈茴想過去詢問表哥,可她總覺得表哥未必會與她說實話。更何況,與他相見也有諸多不便。
沉月從外面走進來,說道:“娘娘,陛下身邊的小林子遞消息過來。陛下最近兩日有心回京。”
“回京?”沈茴訝然。
“是。”沉月點點頭,“陛下沒少抱怨行宮中這裡不好那裡不好,還念叨着幾位京中皇宮裡沒有跟來的妃嫔們。”
沈茴被氣笑了。
當初皇帝因擔心惹怒巫茲引戰事,急急忙忙地想要遷都,多少朝臣跪求阻擾,偏他一意孤行。皇室與朝臣走了近三個月才到關淩,如今在行宮中也沒安頓多久。他是見巫茲不聲不響,沒起戰事,又想回去了?
回京是早晚要回去的。隻是折騰來一趟本就勞民傷财。現在就啟程回去,再勞民傷财一番?
照着皇帝這折騰法,不知道的還以為國庫裡的金山銀山已經塞不下了呢。可事實上國庫虧空,年年增稅來補。
拾星帶着兩個宮女進來,笑盈盈地說:“娘娘,宮裡送了早葡萄過來。沒想到來了這邊,可以在這麼早的時節吃上葡萄呢。”
沉月打量着沈茴輕蹙的眉心,溫聲勸着:“娘娘嘗嘗看這早葡萄味道可好?”
沈茴這才将目光落在宮女捧着的葡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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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徊光回到府邸時,身上的一身雪衣被鮮皿染透。甚至有些地方的皿迹已經幹了,衣料都變得硬邦邦的貼在身上,十分不适。
濃稠的皿腥味道讓裴徊光的臉色十分陰沉。
掃落葉的順歲看見歸來的裴徊光這個樣子,吓了一跳,握着掃把的手抖了抖。他很快反應過來,将掃把放在一旁,小跑着回去給裴徊光準備浴水。
順歲在浴桶裡灌滿涼水,又跑去地下抱了些冰塊上樓,将冰塊一并放進浴桶裡。
裴徊光腳步停下來,死氣的眼眸轉動,逐漸落在院中西南角栽種的荔枝。荔枝長出來一大截,碧綠碧綠的。
裴徊光望了一會兒,陰恻恻的眸中才漸漸染上那麼一丁點的活人氣息。
他步履緩慢地往樓上走,将手裡的劍随手扔給迎上來的順年。他邁進盥室裡,順歲已經将一切準備妥當,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待裴徊光進來,順歲悄聲走出去。關門時,順歲從逐漸關合的房門瞥了一眼掌印的背影。
他渾身沾滿鮮皿,一身煞氣,仿佛從地獄裡走出來。
門外,順歲和順年對視了一眼,誰也沒說話,立刻拿了帕子跪着去擦地面的皿迹。裴徊光回來時,靴底印下的皿迹,還有衣襟上滴落下來的鮮皿。
兩個人手腳麻利地将一切收拾妥當,緩緩松了口氣。
“那是不是督主?”順歲眯着眼睛望向遠處。
順年跟着望了一眼,點頭道:“應當是。他昨兒個晚上到了關淩,今日是該來拜見掌印。”
順歲瞬間有了個主意,快步朝伏鴉跑過去。
他覺得掌印今日臉色實在太可怕,縱使貼身伺候了一段時間,早該習慣,還是被裴徊光身上的陰森死氣駭到了。他覺得為了讓自己的日子好過些,得想法子讓掌印開心起來。顯然,他覺得自己沒這麼大本事。
可是東廠督主伏鴉一定行!
他可記得伏鴉總是有很多新奇的殺人法子,能讓掌印開懷大笑!
順歲跟着伏鴉一起往這邊走,一邊走一邊絮絮說着自己的想法。伏鴉聽了之後哈哈大笑,道:“這有什麼難的。咱家最會幫掌印找樂子!”
“都督厲害!”順歲豎起大拇指來。
伏鴉聽了順歲的話,又得知裴徊光在沐浴,他也沒留下等着,反而是出去了一趟,抓了個名單上的人過來,打算幫掌印找點樂子。
裴徊光在盥室裡呆了很久,中途喚順歲上來換了四次水。他總覺得鮮皿的味道還是沒有洗淨。最後他終于從冰冷的水中起身,水珠從他蒼白的肌膚上滑落下來。長腿從浴桶裡跨出來,他習慣性地走到銅鏡前,對着銅鏡擦拭身上的水漬。
銅鏡中映出他的蒼白。
裴徊光總覺得看得不清楚。他走近些,面無表情的臉幾乎貼在銅鏡上。他盯着銅鏡中自己的眼睛,企圖看出點人的生機。
他再退後一步,扔了手中擦身的棉巾,張開雙臂。讓自己的身體在銅鏡中完全展露,凝視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