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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意之前在博物館附近發現了一家口味很正宗的牛肉粉店,店雖然不大,但幹淨衛生。
在向江遂确認過後,遲意便帶他來了這裡,可誰知江遂對着正面兩面的菜單頁反複看了半天。
江遂在無從下手中反思自己剛剛不該抱着可以去粉店點一碗面這種僥幸心理答應,真該讓梁在宥看看,正規粉店裡不賣面。
他微微歎口氣,認命地将菜單擱下,正準備和遲意提議換家店,餘光不經意掃過櫃台上挂着的紙闆,上面寫着:“手工水餃。豬肉、三鮮可選。”
江遂仿佛看到希望一般,幹脆地沖老闆道:“一份手工水餃,三鮮的。”
“?”遲意在老闆“水餃是現包的要慢一點”的提醒中,偏頭看他。
江遂的氣質與這格格不入,他言行舉止間展現的包容與涵養越發襯出遲意的窘迫。她後知後覺選錯了地方,請人吃飯應該體面些。
順利點餐的江遂如釋重負,擡手接過老闆遞來的一碗粉,遞給遲意。
遲意避開他的視線,兩手接過說了句謝謝,端着去旁邊加碼料。這家店和梁叔那家不同,老闆将粉清水現煮裝碗,給客人前加一勺濃肉湯,旁邊備好了各種口味的碼料備客人自行選擇添加。
遲意第一次吃便愛上了這熟悉的味道。
正是因為喜歡這,所以才向江遂推薦這。但她疏忽了……在梁叔店裡見到江遂那次,他似乎點的是小面。
“你……”遲意猶疑出聲,“不喜歡吃粉嗎?”
江遂用詞比較中肯:“吃不慣,從小更喜歡面食。”他覺得這東西黏糊糊的,并不好吃。
遲意正要道歉,是自己選錯了地方。
江遂卻在瞥見她碗邊挖上的辣子後,眉心跳了跳,偏頭看向前面的冷櫃,問道:“你要喝什麼?”
“豆奶。”遲意正為自己的失誤懊悔,聽到江遂和自己講話,脫口回複,頓了下,又補充,“這家豆奶很好喝。”
江遂已經起身:“我去拿。”
“……”遲意想阻攔已經來不及了。
就像大多數吵架的人事後會反思自己沒發揮好一樣。這頓飯對于遲意而言,也是遺憾滿滿。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努力交出滿分的答卷。
但她忘了,這個叫江遂的男孩不是白紙黑字印刷的題目,是沒有标準答案的。
江遂吃水餃時,蘸了一下店裡的辣椒,隻覺嗓子能噴火。再看遲意粉碗裡飄的那層紅油,頓時覺得不太好。
怕遲意被辣得口渴不好意思說,從粉店出來經過便利店時,江遂主動提出去買水,也給遲意帶了一瓶牛奶。
“給我的?”遲意垂眸盯着牛奶瓶,藏在袖子裡的手剛要擡起,又落下,手指不經意地蜷了下,不确定地發問。
“熱的,拿着暖手。”江遂見她沒動作,誤會,“你牛奶過敏嗎?”
“沒。”遲意忙否認,在江遂胳膊撤回前,擡手接過了牛奶瓶,“……謝謝。”
正如他所說,玻璃瓶身微熱,不燙手的溫度,這份暖意悄無聲息地傳遍她的四肢百骸。
突然好羨慕江遂的朋友啊,能被他這樣無微不至地照顧。緊跟着她心裡又酸酸的,因為他對誰都是這樣的紳士與體貼。
江遂注意到她無論何時都雙手接東西的謹慎動作,再次痛罵了尤銳一頓。這種不當人的苦差事,他不幹了。
但遲意已經敏感地猜測到:“你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遲意知道,如果沒有江潤如和陳予光,遲意與江遂近乎等于兩條平行線,可能連和他說話都變成了奢望。江遂能注意到自己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她頂着“經常和江潤如一起的女生”或者“陳予光因一碗米粉烏龍認識的朋友”的标簽吧。
遲意小心翼翼地偏頭看他,誠懇地繼續道:“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我盡量去做。”
江遂沉默數秒,說了模聯的事。
遲意剛支棱起來的小耳朵漸漸耷拉下去,神情也變得不那麼輕松:“你覺得我适合嗎?”
“我希望你參加,”江遂說,“也相信你能做好。”
“我可以……再想想嗎?”遲意覺得手心被熱牛奶捂出了一層薄汗。
對她而言,這是一件很需要突破的事情。
往地鐵站走的路上,兩人間氣氛十分安靜。江遂把她送到地鐵口,便低頭看手機研究自己從這裡去電視台的合适路線。
在進地下通道前,遲意終于想通了方才一直鑽牛角尖的事情。江遂和尤銳的堅持對她而言不該是負擔,像江遂這樣有眼光的人,相信她能做好那她一定就可以。
她忽然轉身,嘴角的笑容一點點綻放開:“江遂,米粉真的很好吃。Q彈柔韌,配上地道的碼料,小小一碗,包羅萬象。”
江遂愣了下,沒想到她會說這個,過了會,莞爾道:“我有機會試試。路上注意安全。”
那時的江遂隻是随口一應,并沒有想到自己多年後會對這種味道念念不忘,一如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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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見面,像是兩人間的秘密。遲意回家後躺在床上,捂着臉滾了好幾圈,一遍又一遍地感慨假期真好啊,遲遲沒能從喜悅與滿足中抽身。
她仰躺在床中央,盯着天花闆傻笑了會,拿出江遂替江潤如送來的詩集,随手翻開一頁,靜靜地看了會,朗讀出聲:
“每日你與宇宙的光一起嬉戲。
靈巧的訪者,在花朵與水之間你翩然到訪。
你比我手中緊握的白色的頭顱,
更像每日我手中的成簇的果實。
你不像任何人,因為我愛你。
…………”
遲意喃喃了好幾遍最後這句,确實無人像他。
這一晚,北央下了一場很大的雪。一夜之間,銀裝素裹,街上積雪漫到腳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