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茗禾這才後知後覺的直起身子來,她坐在華杉床頭,連忙道“華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見了你,有些激動罷了。”
顧華杉見她身上穿的麻布舊衣,當下反應過來,“剛才在廚房的那個人是你?”
當時顧華杉隻是驚鴻一瞥,隐約記得廚房牆角裡蹲着一個女人。
可惜當時她背對着,華杉便也沒在意。
李茗禾含淚點了點頭,順勢握住了她的手“沒想到你我姐妹竟在這樣的情況下相見。當時我便聽出你的聲音,隻是礙于馬三他們也在,不敢相認罷了。”
顧華杉伏在床頭上,不動聲色的抽出了手。
在尚書府三年,她習慣了李茗禾橫眉冷眼趾高氣揚的樣子,如今瞧着她左一口表妹,有一口姐妹,隻覺得後背發麻。
“舅舅舅母他們可還好?怎麼隻看見你一人?”
李茗禾臉色一白,嘴唇顫了顫,似乎想極力忍住,眼淚卻簌簌的掉了下來。“那一晚京城大亂,錦衣衛攜一密旨說是父親與離王殿下合謀造反,抓捕殺害我尚書府一百餘家眷。後來李家衆人被下了大牢,死的死,亡的亡,李家男丁被判流放西北邊境,女眷則沖入軍妓,二妹三妹聽到消息之後,為保清白自盡在牢中——”
說到此處,李茗禾狠狠吸了一口氣。
她擡手擦去眼淚,繼續說道“我假意順從,在去軍營的路上剛好遇上了京城暴亂,随後趁機逃了出來。我向着西北的方向去找父親母親,走到一半的時候,才在驿館聽聞爹娘在半路之中暴斃而亡的消息。”
言又生低低歎息一聲,遞上一方錦帕,李茗禾感激的接過了,雙肩卻止不住抖動,不斷拭淚。
顧華杉心中一動,本以為應該有些情緒的,大仇得報後的痛快、或是懊惱那夜沒有救下李家衆人、亦或是斯人已去的悲傷,可是她的心裡隻是空落落的,什麼都湧不上來。
舅舅一家與她從來就算不得親近,于她不過是個遮風避雨的地方。
可是對于李茗禾來說,一夕之間從尚書府養尊處優的大小姐,變成一個颠沛流離風餐露宿的平民,卻是天上地下,物是人非。
往日心高氣傲的李茗禾,不過短短三個多月,如今卻被磨平了棱角,變得如尋常婦人一般。
那雙眼睛裡閃動的不再是獵獵鋒芒,取而代之的小心謹慎,猶如驚弓之鳥一般,惴惴不安。
顧華杉隻得問道“那你又是如何到這船上了呢?”
李茗禾擦幹眼淚,眼底略過一絲恨意,“是馬三騙我,說看中我比尋常女子多幾分見識,讓我跟着商船一起下青州一趟,興許中間能夠倒倒貨掙些錢。我本來心存疑慮,他見我猶豫,便用蒙汗藥将我藥暈,随後将帶上了船。上了船我才知道,這船上隻有我和另外一個女子。是那馬三看中我的美色,想要娶我為妻,便将我騙上了船。我在這船上已有半月,若非好幾次以命相逼,隻怕早已……早已……”
李茗禾想起過往種種遭遇,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