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經曆過上次顧氏奪權的事情後,顧老爺子算是被顧戾半囚禁在顧家老宅裡,雖未斬斷他和外界的聯系,但卻将他身邊的人全都被換了一遍。
一開始的時候,老爺子還指桑罵槐的呵斥大罵,後來也不知道是否想通了,在未得到任何回應的情況下,逐漸安靜下來。
但就算是如此,顧戾也一直沒有放松對顧老爺子的管控和提防。
現在,果然……
陸佳輕咳了聲,一直端着的矜持姿态有些維持不住,調整了下呼吸,唇上抿出幾分嘲諷的弧度“顧爺,其實我剛才就想要說這件事的,但是慕小姐一直多加阻攔,這才讓我耽誤到了現在。”
“所以陸小姐現在是準備将責任都推到慕小姐身上了嗎?”
闫禮正的嗓音輕飄飄的,顯得格外随性閑适,眸子微眯,似笑非笑的凝視在陸佳的身上,平白有一種将一切看穿的感覺“你想要和顧爺單獨談談就是為了這件事,那是慕小姐控制着你不讓你說,還是說她有絲毫阻撓你?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都沒有吧,那陸小姐剛剛的話從何而來。”
陸佳的視線停留在了他的身上,複雜中帶着少許的敵視。
可闫禮正卻絲毫不在乎,手指在餐桌上輕點着,饒有興趣的挑眉“而且,我還想問個很重要的問題。”
陸佳自然不回應,倒是慕嬌嬌白嫩的指腹摩擦着紙張鋒利的邊緣,配合的低啞笑出聲,沒有溫度“闫先生,什麼重要的問題?”
“我想知道,陸小姐是如何得知顧老爺子要來的?”
如果今天的事情不是她和顧老爺子合夥串謀好的,那為何兩個人一前一後來的如此之巧。如果是串謀好的,那剛剛陸佳想要出賣顧老爺子的舉動,也未免太過無恥了些。
無論回答什麼,陸佳的形象怕是都要停留在一種難堪的境地。
“我……”她斟酌了半天,言語閃躲着“我隻是偶爾得知的。”
“偶爾?麻煩陸小姐言辭不要這麼閃爍,到底是通過什麼人,還是說通過什麼渠道。”
闫禮正步步緊逼,視線盯在陸佳的臉上,言語犀利。
“我隻是逛街的時候偶然聽到一耳朵,說顧老爺子今天會來找顧爺。”陸佳深呼吸,身側的手也有着幾分攥緊,嗓音破碎,眸子不斷轉着,想要幫自己尋找個合适的借口“究竟是因為什麼其實并不重要,顧老爺子才是……”
“是我老頭子主動想要過來的,不關佳佳的事情,你們不用為難她。”
未聞其人,先聞其聲。
顧老爺子的一句話,徹底将陸佳剛才所有的解釋化為烏有,在那張立顯青白尴尬的臉色中,有着拐杖聲狠狠砸在了地上,沉重的腳步慢慢踱過來,帶着呵斥味道“阿戾,我告訴過你,别什麼香的臭的都往身邊攏,你也不嫌髒的很,佳佳才是我看中的孫媳婦人選……”
話還沒有說完,陸佳便主動迎了上來,幾乎都要維持不住平和的臉色“曾顧爺爺,我記得您一直都說您想顧爺了,現在好不容易和顧爺見面,您還是先和顧爺說說話吧。”
“好佳佳,還是你貼心,不像某些人……”顧老爺子就像是聽不懂陸佳話中的深意,掠過她,拐杖落在地闆上每敲出一聲響,就往前走一步,一直走到慕嬌嬌的面前,他才輕嗤一聲,嗓音威嚴淡漠“是沒瞧見我進來還是怎麼得?見人都不知道打招呼了?”
顧老爺子現在已經全然忘記了上次見面,慕嬌嬌是如何給他難堪的。
子嗣盡失,衆叛親離,孤獨終老。
十二個字的預言,現在全都化為顧老爺子卷土重來的惱怒,聚集徘徊在兇口“現在阿戾養在身邊的人都已經這麼沒有教養了?也不知道是誰教出來得,還真是有娘生……”
“我教出來得。”
五個字,顧戾倏然擡眸,五官沁出來一層太過肆無忌憚的冷意,薄唇随意牽起,重複“我教出來得,曾爺爺,您是有什麼不滿的嗎?”
如果不加阻攔的話,怕是顧老爺子那句“有娘生沒娘養”便會直接說出來。
雖然慕嬌嬌對這方面的事情并不敏感忌憚,但他不想出現有任何能夠影響她心情的因素出現。
顧老爺子被如此公然的頂撞,蒼老渾濁的眸子立刻微眯,怒極反笑着“阿戾,你就這麼護着你身邊這女人吧,到時候吃了虧,後悔的人可不是我。”
“那也是我的事情,就不勞曾爺爺費心了。”
沒有再繼續理會于他,顧戾眼角眉梢很快溢出來一層陰霾,大掌肆意的把玩着手杖,嗓音異常淡漠的吩咐“禮正,打電話回老宅去,問問究竟是誰無緣無故的将老爺子放出來的,如果到時候出了事,他們是否能夠擔得起這責任?”
“是,顧爺。”
“顧戾,你敢。”
呵斥聲,顧老爺子皺眉,和顧戾有着幾分相像的眉目帶着皺紋,拐杖在地上狠狠碰了下“當着我的面處理保镖,難不成今後我想去哪裡還用得着通知你?”
什麼叫做強弩之末,慕嬌嬌算是徹底看明白了。
顧老爺子究竟是如何從顧戾的半軟禁的看管中離開的可想而知,如若現在讓闫禮正打電話責問回去的話,怕是下次在也無人敢幫着老爺子離開半步,不管老爺子到時候能夠許諾多少重金怕都無濟于事。
這一點,慕嬌嬌明白,顧老爺子隻怕會更明白。
無人回應,他蒼老的一張臉上顯得更為惱怒“我說話呢,顧戾,你聽見沒有?”
顧戾擡了擡眼皮,看着他緊繃的下巴,低低的笑“我當初的話,您似乎也沒有聽見。”
“而且您應該比我更清楚,顧氏的股東在我的高威之下,就算是外界紛傳我重傷不治也不敢将股份私自賣給您,哪怕是連聯手開股東會議将我從總裁位置上趕下去都不敢。”一股死寂的味道在空中彌漫開來,顧戾的大掌随意在手杖上摩擦了下,有着幽藍色的火焰在眸間明滅“成王敗寇,願賭服輸這八個字還是當初您教給我的,現在奉還給您。”
“顧戾。”
徹底撕破臉的前兆,男人深沉的眸就像是暴風雨前最後的平靜。
此時此刻,陸佳心中閃過的皆是後悔,早知道現如今的情況,她當初便不和顧老爺子達成互惠互利的協議,那麼便沒有今天的事情,看着兩個人之間劍拔弩張的關系,她怕是從中得不到絲毫的好處。
顧老爺子前前後後就隻能從喉嚨最深處擠出這麼一句呵斥的話來,黑沉沉的眼眸盯着他,再明顯不過的怒色,似乎是在等着顧戾,等着他能夠主動服軟認輸。
但奈何那道挺拔的身子逆着光圈,閑适疏離,不帶絲毫的溫度。
四周除了死寂,無人敢主動插言。
還是後院和客廳連接的門被打開,闫禮正溫潤的嗓音才打破這冷凝的氛圍“顧爺,人已經查出來了,連同山腳下私下放陸小姐上山的保镖會一起辭退的。”
“很好。”
也許是殺雞儆猴做得格外成功,隻瞧着顧老爺子的臉色不斷變化,最終長歎了一口氣,原本尚算強硬的态度瞬間和軟下來,大掌在拐杖上拍了拍,語重心長“阿戾,你這個脾氣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倔,你現在是顧家四代中唯一的子嗣,曾爺爺難不成還要害你不成?”
說着,側眸瞧了眼坐在一旁正随意泛着文件的女孩。
精緻如畫的側臉帶着些肆意的冷豔輕媚,但更多的則是對這件事不甚在意的漫不經心。
“這個姓慕的丫頭,曾爺爺讓人查過了,不過是個三流家族的出身,還是個重組家庭的拖油瓶。别說這樣家庭裡出來的女孩性格本身就有問題,就算沒有,她留在你身邊也絲毫沒有用處,你要是喜歡養養也就罷了,怎麼能夠為了她委屈佳佳?”
這話說得看起來漂亮極了,可實際上……
顧戾平平淡淡的看着他,不甚在意的扯唇“您要是有任何的事情可以直說,沒必要用嬌嬌作為突破口。”
“當然。”他挑眉繼續,像是深寂的涼水,眸底湛湛着寒涼“如果是因着顧奇志的事而來的話,您還是别開口的好,畢竟我也愛莫能助。”
那麼點小心思被拆穿,顧老爺子原本已經溫下去的眉目現下幾乎豎起來“阿戾,那是你的堂弟,難不成你還準備不依不饒?”
“堂弟?”低笑聲,顧戾嗓音淡的随意,可一擡眸,眸沉宛如深淵,散出來的陰鸷似乎能夠深入毛孔“隻可惜,那也是差點要了我性命的人,曾爺爺。”
咬緊最後三個字,語氣中帶着濃重的警告之意,坐在光線中明明穿着幹淨的襯衫西裝褲,看起來一塵不染,卻仿佛擡眸間都沾染着滿身皿光,宛若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魔,陌生恐懼的讓人心悸。
顧老爺子微怔語噎,看着那英俊完美卻浸透了暗色的眉目,良久說不出話來。
他總覺得自己還跟很多年前一樣,能夠将各房裡的子嗣操控在手掌中,看着他們為了繼承人的位置像是跳梁小醜一樣的上蹿下跳,玩着他們自以為是聰明的把戲,就算是在上一次奪權的博弈中輸的一塌糊塗,他都不曾動搖過自己的念頭。
但現在……
也許他是真的老了。
“阿戾,你的性子還真是跟你爸截然相反,他素日裡都是三個孩子中性子最好的那個,可你……”
顧老爺子沉默了幾分鐘,語調放得很緩也很平,同樣的一張臉卻仿佛在這麼幾分鐘裡蒼老了不少“罷了,去你的書房吧,咱們祖孫倆很久都沒有聊聊了。”
“所以,老爺子這是在玩欲擒故縱的把戲嗎?”
待兩個人的身影從走廊拐角處消失時,闫禮正語調打趣,半倚在沙發上,漫不經心着态度,絲毫不忌諱自己是否正在說老闆的家事。
慕嬌嬌抿唇而笑,全程幾乎沒有開口,眉目間顔色淺淡“我不清楚老爺子玩的是什麼,但我隻清楚一件事。”
“什麼?”
闫禮正也格外的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