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撩 / 以愛為營》第四十四章
跟時宴匯報完工作後,邱福很快回了八樓財務處。
鄭書意還在等他,捧著一杯熱咖啡安靜地坐著。
邱福遠遠地看了她幾眼。
其實邱福是一個非常典型的職場牆頭草,除了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外,他也很會看老闆的臉色行事。
比如他感知到時宴對秦樂之有私人上的反感情緒,便手起刀落立刻行動,不讓秦樂之再出現。
而今天的一個小插曲,他也能看出時宴和鄭書意之間可能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但是他不確定是小情侶之間鬧別扭還是什麽,而且和鄭書意打過幾次交道後,他本身也挺喜歡這個年輕姑娘的工作態度,所以今天還是禮貌客氣地接待了她。
隻是難免比平時更添幾分嚴肅正經,中途一句題外話都沒有說過,導緻鄭書意全程跟緊他的思路,完全沒有餘地去想別的。
兩三個小時的訪談結束後,鄭書意似乎已經被這種正經氛圍包裹。
所以離開銘豫雲創時,她的臉上已經看不出來一絲異樣。
甚至到了出租車上,她也沒有休息片刻,立刻戴上耳機回放邱福的錄音。
但偏偏畢若珊在這時候打來了電話。
“我的姐,你是斷網了嗎?”畢若珊剛下班,語氣悠閑,“還是我們的感情已經破裂了,我前天給你發的消息你到現在還沒回。”
“嗯?”鄭書意愣了一下,“哦,可能是忘了。”
“好,我接受你的理由。那今天早上的消息也沒回,這個你怎麽解釋,我在你心裡是完全沒有地位了是嗎?”
鄭書意看著車窗外,突然陷入沉默。
雖然沒有見面,但畢若珊很敏銳地感覺到鄭書意的情緒變化,她立刻收了那副吊兒郎當的語氣,問道:“你怎麽了?最近很忙嗎?”
畢若珊主動打開了一個傾訴口,可是鄭書意的情緒已經在心裡壓了好幾天,沉澱成了泥沙,已經不像事情剛剛發生那樣有著山洪一般的傾訴欲。
隻是複述事情的經過,幾乎是讓鄭書意重頭再經歷一次這些天的情緒。
特別是講到幾個小時前發生的事情時,她幾度停頓,好像突然失去了語言組織能力,不知道用什麽詞匯來描述那幾分鍾的轉折。
每每回想起時宴那個視而不見的眼神,鄭書意就感覺自己的喉嚨像被人扼住一般。
安靜地聽她說完,畢若珊歎了口氣。
“怎麽會這樣……你怎麽不早說,唉……我也不知道怎麽辦,我沒辦法假裝感同身受來安慰你,隻能說,事情已經這樣了,唉……”
“是啊,事情已經這樣了。”鄭書意的嗓子像含著沙,完全不像她平時的聲線,“他多驕傲一個人啊,含著金鑰匙出生的,怎麽會遇到我這種人,他現在肯定很討厭我,討厭得要死了。”
畢若珊是真的不知道說什麽,隻能吐出一些沒用的安慰萬能句:“或許事情沒你想的那麽糟糕。”
“你知道嗎,他都把他外甥女弄走了,不讓她待在我身邊了,是徹底不想再聽到有關我的任何事情了。”
畢若珊:“唉,你別太難過,或許你跟他見個面就好說話多了。”
“我哪兒還有那個臉面去見他。”鄭書意盯著車窗,陷入一陣低沉後,強行把自己抽離出來,“我一想到他今天當做看不見我的眼神,我就……我就好難受……”
這次連畢若珊都沉默了。
聽鄭書意說了這麽多,她可算是搞明白了。
鄭書意就是喜歡時宴,很喜歡很喜歡他,才會這麽難過。
可是在時宴如此決絕地態度前,畢若珊不能去戳破這一點。
因為她更清楚,讓鄭書意明確知道自己是被喜歡的人討厭了,是把她推進更深的泥潭。
“沒關系,不就是一個男人嘛,反正你的目的都達到了,想想嶽星洲和那個秦什麽的,他們現在才是煎熬呢,估計飯都吃不下覺都睡不好的。”畢若珊說,“別想了,你早點回家洗個澡,點份小龍蝦,看看綜藝,睡一覺就好了。”
鄭書意“嗯”了一聲,掛了電話,車已經快開到公司樓下。
她不可能直接回家的。不想一個人待在安靜的房間裡,孤獨的氛圍會把所有情緒無限放大,這種情況她在前幾天已經體驗過很多次了。
——
雖然是周末,公司裡還有很多人在加班。
大家看見鄭書意回來也並不意外。
有幾個女生圍在一起吃甜品,鄭書意面色平靜地去分了一份,便回到工位打開了電腦。
一連上網,桌面上立刻出現了一封新郵件。
看到發件人消息,鄭書意晃了晃神。
這封郵件可能是最近幾天唯一的好消息。
從去年開始,鄭書意一直在聯系美國一位金融學家。
他三本聞名世界的經典著作傍身,在業內德高望重,亦是H大學終身教授。
正因如此,他的專訪邀約難如登天。
這大半年期間,鄭書意一共給他發了十七封郵件,每次內容都不同,求了又求。
在上個月發出第十七封郵件時,鄭書意甚至都不抱希望了。
沒想到在她即將放棄的時候,終於看見了曙光。
突然的狂喜席卷,鄭書意甚至害怕自己看錯了,一遍又一遍地默讀對方發來的文字內容。
最後,她幾乎是顫抖著回復了郵件。
然而她盯著電腦屏幕,欣喜之後,心裡又是一陣空蕩。
鄭書意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很有毅力的人,從上學時,無論冬夏四年如一日地堅持晨讀,到工作時,百折不撓地爭取自己的機遇。
後來遇到時宴,不管他態度多冷淡,她也像個打不死的小強一次次製造機會。
可是現在,她卻被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無力感沉沉地壓著。
或許是來自時宴的那個眼神,或許是他拉黑微信的行為,鄭書意感覺自己現在什麽努力都做不了了。
直到天邊翻湧的晚霞被夜幕侵吞,鄭書意終於動了動鼠標,在郵件發件人那一欄,輸入了時宴的帳號。
她想過發短信,但是和微信一樣,應該也被拉黑了。
一封幾十個字的郵件,鄭書意花了一個多小時才寫完。
按下發送鍵的那一刻,她想,終於還是把欠他的道歉說出去了。
應該是如釋重負的。
可不知道為什麽,她反而覺得心裡更堵了。
她坐著深吸了幾口氣,然後端著杯子起身。
還沒走到茶水間,剛一轉角,就被急匆匆走過來的許雨靈撞了一下。
鄭書意腳下不穩,整個人朝一旁的桌子倒去。
桌子一角擦過她的手背,刮破了一層皮,鄭書意扶著桌子,盯著手上的刮痕。
許雨靈虛扶了她一把,“你沒事吧?”
話音剛落,許雨靈就看見鄭書意臉上豆大的淚珠突然就掉了下來。
“喂,不是,你怎麽就哭了?!”
許雨靈驚呆了,面對四周同事投來的目光,她急得團團轉,“我就不小心撞了你一下而已,我又不是故意的!”
鄭書意擡手擦了擦臉,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接二連三地往下掉。
“鄭書意,你、你、你……”
許雨靈一下子都不知道該說什麽,被鄭書意這奧斯卡般的演技驚得五體投地,“你至於嗎?演戲也不是你這麽演的!”
然後又跟同事解釋:“我就輕輕碰了她一下!”
許雨靈的話似乎沒起到什麽作用。
鄭書意反而放棄了擦眼淚,蹲下來捂著臉,把頭埋在膝蓋裡。
她就是膽小,她就是懦弱,她隻想自私地保護自己。
她害怕時宴那樣的眼神給她帶來的剜心的感覺。
她再也不想體會一次了。
——
與此同時,一年一度的EM金融慈善夜在熱烈的掌聲中拉開帷幕。
逾千名從世界各地趕來的業內人士齊聚一堂,一室燈色璀璨,滿庭衣香鬢影。
推杯換盞間,人人談笑風生,時宴卻注意到餘光裡突然閃過的一個身影。
他目光定住,在面前眾人的話語關注點都集中在他身上時,他的視線卻隨著那個纖細的女人背影移動。
她穿著淺藍色襯衣,白色鉛筆短裙,長發斜垂在肩旁,端著高腳杯,走到香檳塔旁,小口小口地喝著調酒。
這一細微的動作被關濟看在眼裡,他隨著時宴的視線看過去,確認之後,調侃道:“怎麽,有意思啊?她是EM的操盤手Fiona,介紹你們認識認識?”
“不用了。”時宴緩緩收回目光,看著前方休息區,跟關濟說,“我過去找關叔叔。”
邁步走過去時,他卻伸手扯了扯領帶,眉頭緊蹙,腳步加快,似乎極力想離開這個地方。
關於鄭書意這個人,前幾天不曾見面時,他還能維持表面的平靜,將情緒按壓在心裡。
但是今天她突然出現在眼前時,那些暗湧滾滾翻騰而來,幾乎快要將理智淹沒。
而此刻,僅僅隻是看見一個和她背影相似的女人,時宴心裡便湧上一股躁意。
此後的整個慈善夜,時宴心裡都像懸著一根刺,想拔掉,卻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
夜半三更,博翠雲灣。
落地窗外的夜空中燈火如豆,沿著江城大橋,綴成連綿的珠鏈。
時宴手邊放著幾支空了的酒瓶,身上有寒風都吹不散的濃重酒氣,而臉上卻還是一如既往地平靜。
頭頂兩盞吊燈在風的吹拂下輕輕晃動,盡數投射在酒杯中。
稍不注意,就容易看成一雙笑彎的眼睛。
或許是酒精上頭,時宴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
他拿出手機,把鄭書意從黑名單裡放了出來。
原來的聊天記錄都還在。
他一條條地往上翻,並不算多的聊天記錄,他看了一個多小時。
他似乎是在找什麽東西。
等他把短信消息欄裡的信息也全都翻出來看了一遍後,酒精氤氳的腦子裡,終於了有了清晰的認知。
他在找鄭書意是否有過真心實意的跡象。
哪怕隻是一絲。
酒勁後催的時候,他還想過,隻要有那麽一些蛛絲馬跡,他甚至可以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可是滿屏的甜言蜜語,此刻看著卻像個笑話。
時宴放下手機,卻擡手揮倒了桌上無辜的酒瓶子。
在成年後縝密邁出每一步的人生中,時宴甚少有這些發洩的小動作。
但現在,好像除了無端地情緒發洩,也沒有其他的排解方法。
玻璃渣四濺,清脆的響聲在空蕩的房子裡回蕩。
鄭書意又安安靜靜地躺到了時宴的黑名單中。
再擡眼時,金黃的日出已經把江城大橋裝飾得流光溢彩。
手機裡有來自國外的重要郵件提示音,時宴瞄了一眼,目光微閃。
在收件箱裡,有一封來自鄭書意的來信。
沒有基本的郵件禮儀,沒有擡頭稱謂,直接一段短短的文字:
對不起。
我沒有什麽可辯解的,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諒。
希望你以後的人生中,不會再遇到我這樣的人。
願你健康順遂。
原本已經平靜的情緒容器,又被這一封郵件砸碎。
時宴把這短短幾行字看了好幾遍,突然自嘲般笑了。
那些所謂的嬌憨可愛,都是她為了達到目的的表演而已。
作為一個財經記者,這才是她的真實語氣。
甜言蜜語是套路,真正的喜歡是遮藏不住的笨拙。
時宴想,他要是早點認清這一點,也不會讓自己淪落至此。
可是即便這樣,時宴腦海裡還是浮現出她拉著他袖子,可憐巴巴掉眼淚的模樣。
雖然理智告訴時宴,她不可能掉眼淚。
但酒精總能在這個起到麻痹作用。
時宴又把鄭書意從黑名單裡放了出來,並且編輯了一行字:
所以你有過一點真心嗎?
盯著鄭書意的頭像看了許久後,時宴歎了一口氣,按下了發送鍵。
下一秒,界面彈出一條消息。
“你還不是他(她)的好友,請發送好友驗證請求。”
時宴27年的人生中。
第一次,於無人處,爆了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