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婉頓時覺的，莫名其妙，不知所措。

　　他說什麼？走？能去哪裡？她都已經做好了死在他手上的心理準備，他怎麼突然這樣說？

　　她呆愣愣地站在那裡，任憑他抱着。突如其來的轉變，讓她一時間無從适應。

　　她的臉埋在他的兇前，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如果能看到的話，不知道她會不會為他而感覺心疼。

　　他那弧度完美的雙眉，微微地蹙着，卻又像是凝結了一個世界一樣深沉。

　　她說讓他燒死她，他怎麼舍得？就算自己去死，他也不舍得看着她死。

　　顧婉的意識仍處于一片混亂和驚訝之中，卻又聽見他的聲音，低沉地在耳邊響起，像是承載了很多很多。

　　“我們走吧，去一個安安靜靜的地方，隻有我們兩個人好嗎？其他人是生是死，關我們何事？”

　　顧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裡被激起千萬層浪，數不清多少種的情緒，在其間翻湧着。

　　他說的，都是真的嗎？他真的想和她，離開這裡？

　　去一個安安靜靜的地方，隻有他們兩個，過平平靜靜的生活。

　　她何嘗不想？她從來都是個喜好安甯的人，如何不願意？隻是——

　　“你不害怕嗎？不害怕我是個妖怪嗎？”

　　她拿出了所有的勇氣和力氣，本以為自己能坦然地與他對話，卻不想，一句話尚未說完，早已數度哽咽。

　　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就算明明知道她是個異類，也還是會義無反顧地和她在一起嗎？

　　她一個忐忑的心，不停地緊張着。對他将要說出的答案，滿心期待，卻也滿心緊張。她甚至希望他能就此安靜，不要回答，這樣，或許她也不必去面對那殘忍的結果。

　　然而，他還是說了。

　　“不管你是什麼，我都要你！”

　　他的氣息輕輕的，如一片羽毛，輕輕地飄過她的臉頰。但她卻能聽的出來，他聲音裡蘊含着一種化不開的情愫。

　　是啊，他對她的情，可不就是化不開？也解不開。不管世事如何變遷，不管是她，或者是他自己，發生過什麼，在他的眼裡，她隻是她，是讓他傾盡一生，傾盡一顆心去愛，去守護的人。

　　别說她是不是妖，就算她是個惡魔，他也會一樣去愛她，保護她，陪伴在她的身邊。

　　别說對不對的起楚湘的百姓，就算是負了天下人，那又如何？她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珍寶。如果沒了她，就算給他全世界，又有什麼用？

　　但這些話，他并沒有說出口。深沉如大海的情意，全都隐藏于他那微微蹙起的眉頭。

　　他不說，但顧婉卻體會到了他的心。這麼多年的相伴相随，相依相依，讓她早已與他心靈相通。即便他什麼都不說，但隻消他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她就能知他所想。

　　但也正因為這樣，她開始悔恨，為剛才自己的沖動而懊悔。

　　哪裡是他不相信她？哪裡是他對她失望？哪裡是他想要殺了她？

　　分明就是她不相信他，她錯怪了他。該失望的，應該是他。

　　千萬種複雜的情緒萦繞在心頭，如何都擺脫不去，更說不出口。

　　她捏起拳頭，在他的兇前狠狠地打了一下。

　　她本不屬于這裡，但她的心，卻因為他而停留，再不願意離去。隻要有他在身邊，隻要他們之間愛依然，情依舊，又有什麼好害怕的？大不了抛開了身前身後名，放下所有的牽絆，與他兩人，找一處安安靜靜的地方，避世而居。

　　她本不慕名利虛華，在她看來，倘若真能遠離了這些塵嚣是非，何嘗不是解脫？何嘗不是一種完美？

　　是啊，就像他說的那樣，那些人是生是死，關他們何事？既然他們不給她活路，非要逼她去死，那她何必又要在乎他們？

　　于是，她哽咽着聲音，回道：“好，我們走。”

　　走了，離開這裡，就再也不必面對那些人，再也不必承受那些委屈。這輩子，有他，就夠了。

　　遠遠地離開這裡，找一個僻靜的地方，沒人認識他們的地方，安然自在地過自己的日子。至于其他的一切，天花，疫病，或者是其他種種的災難，與她何幹？她隻是茫茫人海中，一個不停努力着，想要和相愛的人長相厮守的平凡女人罷了。

　　她不想拯救蒼生，她沒那麼大的抱負子，再說即便拯救了，又有什麼用？她之前總遵循着一個醫者的天職，把救死扶傷當做自己的本分，然而到頭來，換來的，是這樣的結果。

　　如何不心寒？如何不悲觀？不是她想悲觀，是人心善變，現實冷暖，逼她做出了這種絕望的選擇。

　　百姓疾苦固然重要，但她隻是個平凡的普通的女人，對她來說，什麼都比不上一家人的和睦安康更為重要。

　　僅僅為了他對她那份執着的感情，就值得她為之不顧一切。

　　她把臉埋在他的兇前，萦繞在鼻端的，是他身上獨有的清爽。還有那能讓她倍覺安心的心跳聲，在耳邊“砰砰”響起。

　　他們走，離開這裡，就兩個人，去過安甯平和的生活。至于其他的，她不想再管了，也管不了了。

　　“對不起”，顧婉突然說道，低落的聲音從他的兇前悶悶地傳出。

　　“嗯？”甯卿不解，她怎麼突然說對不起了？

　　顧婉從他兇前擡起頭，似是心虛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眸：“剛剛，是我錯怪你了。”

　　說罷這話，不見甯卿反應，她又低聲絮語：“我還以為你會殺了我呢。”

　　甯卿聽她這話，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更覺心疼。

　　殺了她？怎麼可能？如果當真有人逼迫他殺她的話，那他一定會殺了那個人。

　　“是我不對，錯怪你了。”顧婉又說了一遍。

　　這次，甯卿微微一笑，再次将她擁進懷裡。

　　都在一起過了好幾年了，她那沖動的性子，他怎會不知？又怎會因此責怪她？

　　她對他大吼大叫的時候，他沒有立即解釋，沒有即刻表明自己的心，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那是因為，她的那句話，也讓他震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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