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的，夜逸雲和嶽芷凝都沉默，且沒有視線交流。

　　換句話說，他們都覺得心虛，因為在他們心裡，并不是完全的、一點都不在乎。

　　當然，對彼此身份、仇恨的這點在乎，并不影響他們之間的情意，也不影響他們成親，生兒育女，不影響并肩作戰，同榮辱，共富貴。

　　然而不在乎，并不表示芥蒂不存在，尤其如果将來世人知道他們之間的這仇恨，定然會指責他們不孝不義之類，明明有仇恨還要在一起，愧對祖先什麼的，吧啦吧啦一大串。

　　如果說這是他們的選擇，就算将來要承受非議，也是他們自找，他們願意，怨不得任何人，可他們的兒女呢，也要陪着他們承受這一切嗎？

　　孩子們何其無辜！

　　“所以，你們還是沒有做到毫無芥蒂，是嗎？”釋正陽似乎很無奈、很愧疚、很痛苦，但看起來卻又很坦然，仿佛早知道會這樣，“你們總有些無法面對，怕被世人知道，遭受非議，是嗎？”

　　嶽芷凝不想氣氛這麼凝重，笑道，“宗主想太多了，其實沒有這麼嚴重，我跟逸雲剛知道真相的時候，的确都很痛苦，不知道該怎麼辦，想過要放棄。不過後來我們都想明白了，自己的出身，自己不能選擇，有些事情也不是我們能夠左右，更不是我們的錯，不應該由我們來承擔後果。”

　　“是的，師父，”夜逸雲也毫無壓力地道，“不管之前我們怎麼樣，至少我們挺過來了，也做出了選擇，我們就不會後悔。要說一點沒有芥蒂，那也不可能，不過這并不影響我們成親，我們會有顧慮，也隻是為後世子孫着想，對于我們自己，沒有什麼好說的。”

　　嶽芷凝這才回頭，跟他對着臉笑了笑，他們彼此的心意，彼此都是清楚的。

　　釋正陽沉默一會，似乎有什麼事情下不了決心，“真的不影響你們成親，好好在一起？如果……”

　　嶽芷凝等了一會，不見他繼續說下去，好不奇怪，“宗主，你是不是還知道什麼事？你不必有什麼顧慮，直接說就是了。”

　　還有什麼比她的真正身世更操蛋的事嗎？

　　而且她看的出來，宗主非常希望她跟逸雲在一起，甚至不去考慮水琉璃的感受，應該是真心希望她和逸雲好的吧。

　　夜逸雲皺眉，覺得師父今天很奇怪，他有幾次看到，師父看芷凝的眼神不大一樣，仿佛有什麼難言之隐。

　　釋正陽深吸一口氣，“如果我說，你們之間沒有仇恨，卻有另一重阻礙，你們還願意聽嗎？”

　　夜逸雲和嶽芷凝同時震驚而無法接受，“什麼！”

　　沒有仇恨，卻有另一重阻礙？

　　什麼意思？

　　宗主既然把這兩者放在一起，也就是說，那另一重阻礙，并不比兩人之間有仇恨，來的更加容易接受？

　　天啊，還能不能再糾纏一點？

　　“師父，你究竟想說什麼？”夜逸雲顯然已經想到某種可能，臉色蒼白，“你是說，我跟芷凝之間，沒有仇恨？我沒有殺她的父親？厲元州不是芷凝的生父？！”

　　這是唯一的解釋，隻有這一點成立，才能說明，他跟芷凝之間，沒有仇恨。

　　嶽芷凝感覺被當頭打了一棒，臉上表情換來換去，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曾經以為嶽正恺是她的生父，結果不是。

　　曾經以為厲元州是她的生父，結果又不是。

　　尼瑪她到底是誰生的，要不要這麼撲朔迷離！

　　然而這對夜逸雲來說，卻無異于天大的驚喜，不，是比天還要大無數倍的驚喜！

　　如果芷凝不是厲元州的女兒，他們之間就什麼仇恨都沒有了，還有什麼好介意的？

　　她的生父隻要不是厲元州，就算殺過其他人，哪怕是奴仆，甚至是路邊的乞丐，他都覺得沒有什麼不能接受！

　　“不是。”釋正陽毫不猶豫地、肯定地道。

　　夜逸雲忽覺壓在心上的大石不見了，說不出的輕松，“不是好，真的很好。”

　　嶽芷凝回頭，狠剜他一眼，“那我就是‘父不詳’，有什麼好的？難道你沒想過，我有可能是先皇或者皇上的、親王的私生女之類，咱倆是兄妹，還成個屁親！”

　　夜逸雲嘴角狠抽，“這不可能，你别亂說。”

　　千萬不要是這樣，要不然就更要命，還不如她是厲元州的女兒呢。

　　“芷凝，你想多了，并不是，”釋正陽非常平靜地道，“如果你真是逸雲的妹妹，我也不會同意你們在一起，你們沒有皿緣關系。”

　　“我知道，我就那麼一說，”嶽芷凝笑笑，“宗主怎可能允許亂倫的事情發生。”

　　釋正陽，夜逸雲，“……”

　　“宗主，開門見山吧，”嶽芷凝坐下，“我已經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你到底知道什麼，直說。”

　　“師父，說吧，”夜逸雲也坐下，“再比這難以接受的事，我們都接受了，你也不必有什麼顧慮。”

　　釋正陽看着嶽芷凝，“你真的有足夠的心理準備？”

　　“你直管說，”嶽芷凝微笑，“我的生父，究竟是誰？”

　　“我。”釋正陽緩緩道。

　　嘩啦。

　　嶽芷凝屁股下的椅子，忽然四分五裂。

　　不過，她并沒有摔下去，是因夜逸雲在震驚之餘，反應仍不慢，攔腰把她抱過來，然後發現，她整個身體都是軟的，“芷凝？”

　　嶽芷凝直接坐在他腿上，瞪大的眼睛好比銅鈴，“再說一遍，誰？”

　　“我。”釋正陽毫不猶豫地道，“我就是你的親生父親。”

　　嶽芷凝僵硬着脖子回頭，看向夜逸雲，“你聽到了嗎？”

　　夜逸雲喉嚨都有些發幹，但還是點頭，“聽到了。”

　　“宗主說，他是我的親生父親，我聽錯了嗎？”嶽芷凝抓着他的領口，張大了嘴喘息，仿佛被扔上岸的魚，瀕臨死亡的窒息，太難受了。

　　“你沒聽錯，師父是這樣說的。”夜逸雲也在讓自己盡快接受這件事，這太詭異了，别說是芷凝，連他都覺得荒謬。

　　“好，我明白了。”嶽芷凝眼睛一閉，就暈在了他懷裡。

　　“芷凝！”夜逸雲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