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塵煙一眼望過去就足有數裡之長,掃過來足以覆蓋整個獵場營地,可見來者的數量之恐怖。
很快,塵煙裡面就出現了一條長長的真正黑影,黑影中萬頭攢動。
在烏坦士兵們高高舉起的火把光芒映照下,終于可以看到,那些黑影全是草原上的野牛。全身黑褐色,體型健碩強壯,最大的比人還高,比一般的耕牛塊頭大得多。牛頭上長了兩隻呈弧形的粗大犄角,比匕首還要尖銳,足以将人當兇捅個對穿。
烏坦的草原上生存着數十萬這種野牛。一般數十甚至上百頭成群活動,除了人類以外幾乎沒有天敵,就連獅子都要好幾隻合作才能捕殺一頭落單的野牛。
野牛性情兇猛強悍,攻擊力極高,每年被野牛殺死的烏坦人,比被其他所有動物殺死的都多。烏坦人在草原上見到野牛群,一般都是繞着走的,也不是不能捕獵,但殺一頭野牛可能會引來野牛群瘋狂的襲擊,很少有人會去冒這個險。
所有的烏坦士兵都變了臉色。
野牛群有自己的活動領地,是不可能自己沖到有人類居住的地方來的。這群野牛的規模大得離譜,足有數千甚至上萬頭,一般隻有在遷徙的時候才會看到這麼大的野牛群。但現在并不是換季遷徙的季節,獵場也并不在它們每年遷徙的路線上,這麼多野牛為什麼會突然往這邊沖過來?
但這時候已經沒人去關心為什麼。這麼大規模的野牛群,區區幾百個士兵是根本抵擋不住的,更何況這些士兵來到獵場的時候隻是随行保護,并不是準備打仗,所以并沒有攜帶強弓勁弩等武器。想要貼身肉搏對付這些野牛,簡直就是笑話。
“快逃!撤離獵場!”
烏坦士兵們的戰線立刻潰散,紛紛縱馬朝野牛沖來的相反方向逃去。
獵場營地裡的衆人這時候也在四散奔逃。不少馬匹早在野牛出現之前就感覺到了危機,因為恐懼而掙脫缰繩自己逃走,導緻一部分人沒有馬可騎,隻能徒步奔逃。到處都是橫沖直撞的人和馬匹,驚叫聲和呼喝聲不絕響起,整個營地亂成了一鍋粥。
野牛的速度本來并沒有馬匹快,但營地這邊亂成這樣,人堵人馬撞馬,許多人盡管上了馬,還是根本就來不及逃離。沖在最前面的野牛頃刻間就沖進了營地,後面更多的野牛群也不繞道而行,猶如潮水一般湧過來,橫沖直撞地碾壓過一片混亂的營地。
體型巨大再加上不知為何格外瘋狂,這些野牛隻要數頭合力,三下兩下便能将一座氈帳撞垮撕碎。受驚的馬匹來不及逃走,被野牛的牛角捅穿,馬背上的人也瞬間在無數野牛碗口大的鐵蹄之下被踩成肉泥。
“快逃啊!……快走!牛群就要過來了!”
瘋狂的野牛群在營地裡面大肆沖撞踩踏,見到什麼就頂什麼,片刻間便有不計其數的人喪生在牛群中。氈帳的毛料被潑上了一片片混合着泥土的鮮皿,到處傳來人們驚恐的尖叫,馬匹痛苦的嘶鳴以及野牛憤怒的咆哮。
牛群沖進營地,終于有經驗豐富的人看了出來,這些野牛到底是為什麼而發狂。
“……是火硼粉!這些野牛沾上了火硼粉的氣味!快拿酒來!”
火硼粉的氣味用水是清洗不掉的,也很難掩蓋住,隻有用烈酒才能中和這種氣味。
一些沒能騎上馬的人一看自己已經來不及逃跑,立刻從營地裡面取出了酒,朝那些野牛當頭潑過去。效果立竿見影,被酒潑到的野牛一下子就沒有了之前那種瘋狂暴躁的勁頭,茫然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轉來轉去,像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但營地裡的酒有限,而野牛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這些酒能起到的作用不過是杯水車薪。後面更多的野牛沖過來,再次把火硼粉的氣味沾染上那些被酒潑過的野牛身上,一下子又把它們拖回了瘋狂的浪潮中。
西蓮娜女皇之前和即墨缺在氈帳裡聊了很長一段時間,到深夜的時候才歇下。她從馬背上摔下的時候,除了臉上劃出來的那道傷口以外,身上也受了不少傷,尤其是腳扭得很厲害,沒法立刻逃走。人還在氈帳裡的時候,大群野牛就已經沖進了營地。
“把隔壁氈帳裡的酒全部拿過來!……其餘人在周圍射殺野牛,讓女皇有時間上馬離開!一定要保護女皇逃出去!”
西蓮娜女皇的護衛們在氈帳外面圍成了一個半圈,舉着刀劍,拉開弓箭,勇敢地面對着那些氣勢洶洶沖過來的野牛。而氈帳的另一邊,幾名侍女和護衛正在幫着行動不便的西蓮娜女皇騎上馬,帶她逃走。
這時候西蓮娜女皇才聽到火硼粉這三個字,頓時心下暗驚,咬緊了嘴唇。
之前她用來暗算水濯纓的火硼粉,是從一個烏坦商販那裡拿過來的。那個商販對她派去的侍從千叮咛萬囑咐,火硼粉的效果非常強烈,如果隻是想引得一匹馬發狂的話,隻要用針尖那麼大的一丁點就足夠。
而且火硼粉的氣味可以留存很長時間,傳播性又強,經過的牛羊馬匹隻要沾染上都會發狂,并且再次被它們帶到其他地方,一傳十十傳百地擴散開去。所以那個商販也警告了西蓮娜女皇的人,火硼粉用過之後,要麼把那匹馬殺了深深地埋到地底下去,要麼用烈酒把馬從頭到腳沖一遍,把氣味中和掉,否則後患無窮。
當時那個侍從回來把商販的話轉述給西蓮娜女皇的時候,她并沒怎麼當一回事。反正她又不是烏坦人,過兩天就要離開烏坦回羅胤了,有什麼後患也不是她的後患。
她派去的那個侍從跟她也是一個想法,覺得商販是因為怕事而不敢給他們太多的火硼粉,擔心效果不夠,便從商販手裡把所有的火硼粉都搶了過來,也沒管這麼多的火硼粉是個什麼概念的用量。
後來那匹馬沖進牛乳河裡面,死在了河水中,要把打撈上來沖洗早就來不及了。而且西蓮娜女皇那時候注意力全都在自己的毀容上面,早就把火硼粉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甚至沒讓人去打撈河裡的馬匹屍體。
現在這些野牛沖過來的方向,正是牛乳河下遊的方向。恐怕就是那匹馬身上沾染的火硼粉随着牛乳河順流而下,在河邊飲水的牛群全都遭到了沾染,所以才形成這種規模巨大的成千上萬頭野牛狂奔的情況。
“……陛下!女皇陛下!”
正在扶西蓮娜女皇的侍女看見她怔在那裡,以為她是被野牛群吓呆了,叫了她好幾聲。西蓮娜女皇這才猛然醒過神來。
這件事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否則她就完了。
但是這也怪不到她的頭上。要不是東儀皇後把帶着火硼粉的冰塊放到她的馬鞍下,她的馬也不會發狂,也不會沖進河裡,引得這麼大規模的野牛群發瘋狂奔。
……全是那個惡毒的東儀皇後!
被西蓮娜女皇這麼一耽擱,十多頭碩大的巨型野牛已經沖到了近處。那些護衛們一邊抵擋着瘋狂的野牛,一邊護着西蓮娜女皇後退。不斷有人慘叫着被野牛的牛角頂得肚破腸流,或者被牛蹄踩在腳下,但是沒有一個人逃跑。
“……陛下快走!”
西蓮娜女皇這時已經乘坐到馬上,咬了咬牙,在剩下的幾名護衛簇擁下,策馬往營地外面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