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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女頻 禍國妖王寵毒妃

第149章 涼涼的身世

禍國妖王寵毒妃 一襟晚照 6120 2024-01-31 01:11

  绮裡晔沉默了一下。

  “他是我同母異父的弟弟,現在大約也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水濯纓臉色微變。

  “那先帝當年從娑夷族擄掠而來的娑夷王子妃……”

  “是我的母妃。”绮裡晔輕聲說,“我是娑夷族的王孫。我母妃和父王隻生了我一個孩子,她被掠走的時候我已經六歲了,後來又和東越先帝生了元真钰。”

  他的母妃,娑夷王子妃素和夕,當年是娑夷族豔絕天下的第一美人。十七年前,也就是他六歲的時候,東越先帝偶然在南疆遇到素和夕,驚為天人,一見傾心。當時先帝并不知道素和夕的身份,回東越後便派了人來向娑夷族提親,求娶那個美豔得不似凡人的絕色女子。

  娑夷小王孫都已經六歲了,娑夷族怎麼可能把王子妃交出去,自然是當做一個誤會,一口回絕。

  先帝盡管清楚地知道了素和夕的身份,知道她已經嫁人,并且有了一個六歲的兒子,卻還是猶如魔怔了一般,越是得不到越是念念不忘。

  終于無法按捺住對素和夕的欲望,先帝開始向娑夷族施加壓力,迫使娑夷族交出王子妃。否則東越作為中原三大國之一,滅掉一個小小的娑夷族,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娑夷王為了全族的生存,不得不向東越妥協,答應将素和夕交給先帝。娑夷王子本來誓死不答應,最後在娑夷王和族人的巨大壓力之下,終于也還是沒能護住自己的妻子。

  娑夷王子忍着心痛,哄騙着素和夕,把素和夕送去了東越。素和夕在進入東越皇宮之後,才知道自己已經被丈夫送給了别的男人,悲憤欲絕,卻在先帝要滅娑夷全族的脅迫下,連自殺都不敢自殺,隻能忍辱負重地留在東越皇宮中。

  先帝自然也知道,這般強行奪了娑夷王子妃納入自己的後宮,對于一個部族來說是多大的恥辱。為了斷絕後患,以防娑夷族人将來報複東越,在得到了素和夕之後,幹脆便派大将軍唐嘯威領兵南下,滅了娑夷全族,殺光娑夷王室的所有人,将剩下的娑夷人全部淪為奴隸。

  素和夕深居宮中,對娑夷被滅族的事情一無所知,仍然為了娑夷族人而不得不屈從于先帝。先帝對素和夕百般寵愛,封她為地位僅次于皇後的沁妃,一月裡除了初一十五必須去皇後宮中以外,其他時候都宿在她這裡,恨不得将天下所有的奇珍異寶都堆到她的面前。

  素和夕本來心如死灰,在先帝這般溫柔殷勤之下,漸漸也不再像以前一樣屈辱得生不如死。加上半年之後懷上了身孕,更是隻能死心認命。

  然而無論一個君主是部落之王還是大國之帝,無奈之處永遠也不比任何人要少。當時東越大将軍唐嘯威手握重兵,權傾一時,而唐嘯威之妹正在宮中為貴妃。唐貴妃将素和夕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屢次想要害素和夕,先帝懾于唐嘯威的勢力,每次都隻能偏袒包庇唐貴妃。

  沒得到的總是最好的,得不到的便不會再珍惜,這是幾乎所有人的通病。先帝宮中美女如雲,對素和夕的寵極一時,也不過是持續了短短半年時間,後來便漸漸淡了。甚至到了素和夕懷孕時,唐貴妃想要打掉素和夕腹中的孩子,也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素和夕終于對先帝也徹底失望,她在宮中連自己的性命都沒有保障,更不用說保護腹中的孩子。趁着一次出宮秋獵,帶着腹中已經四個月的身孕,逃出了湘山獵場。

  素和夕逃往南方,隐姓埋名含辛茹苦地躲在山中養胎,五個月後生下了孩子,卻因為被東越大内侍衛發現追捕,孩子出生後不久,兩人就失散了。

  這孩子後來被一家姓容的江上漁戶收留,而素和夕在繼續逃亡的途中,遇到了已經在外面流浪許久的绮裡晔。

  绮裡晔在娑夷被滅族的時候,王族中的幾個下屬帶着他混入了娑夷平民中,這才沒有被當做娑夷王族當場斬殺,但卻和平民一樣淪為奴隸被賣到了東越。

  那之後無法形容的半年,便是把他拉進一片黑暗不見天日的無底深淵的半年。他一個字也沒有描述,輕描淡寫地揭了過去,隻說到他半年之後便逃了出來,也一直在外面流亡。

  素和夕當時剛剛生産過不久,身體本就虛弱不堪,一路上風餐露宿奔波勞累,更是已經在油盡燈枯之際。

  母子久别重逢,開始時素和夕自然是大喜若狂,然而随即又從绮裡晔得知娑夷全族早在一年前就被全滅,王族一脈隻剩下绮裡晔一人,其餘族人也所剩無幾,全部成了奴隸。

  大喜緊接着大悲之下,素和夕的身體承受不住這般激烈的情緒起伏,終于再也無法支撐下去。她對生命裡的兩個男人,娑夷王子和東越先帝,都是心存怨怼甚至是仇恨。但對兩個不同父親的孩子,卻是同樣滿懷母愛,并沒有把父輩造的孽算到孩子的頭上。

  臨終之前,素和夕托付了绮裡晔尋找她和東越先帝的孩子,能找到的話,盡可能照顧這個同母異父的弟弟。另外一件事,便是要绮裡晔答應他永遠也不會當皇帝。

  後一條自然沒什麼,前一條對绮裡晔來說卻有些強人所難。當時隻有七歲的绮裡晔,本來根本不想管那個滅了他們全族的東越皇帝的孩子,奈何母妃已經在彌留之際,奄奄一息氣若遊絲,滿含懇求地望着他,他别無選擇,隻能答應。

  但他當時自身難保。東越對娑夷逃奴的抓捕正是最嚴格的時候,他無法留在東越,隻能先去了南疆。

  這一流浪,就是整整八年時間。

  八年裡,他去過南疆、去過西陵,去過北晉,去過更北方的草原大漠……在繁華喧嚣的天府城市裡隐藏過,在廣袤恢弘的長川大河間遊蕩過,也在荒無人煙的沙漠荒原中跋涉過。

  他受過無數磨折苦楚,也見識過無數難以想象的事物,遇到過無數常人百年也無法一遇的機緣。失去過無數,得到過無數,他在短短一年時間裡的經曆,相當于别人漫長的一輩子。

  十五歲,他帶着一張豔絕天下的面容,一身深不可測的武功和才能,一顆已經閱盡人間不知多少春秋輪回紅塵百态的心,回到東越。

  他的容貌盡管美豔更勝于當年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稱的素和夕,但其實一眼望去與父母隻有兩三分相似,不必擔心人認出來,也不需要易容,一直都是以真面目示人。

  到東越之後,他很快打探到了自己那個同母異父弟弟的消息,而這時候東越先帝派出去尋找小皇子的大内侍衛,也正好找到元真钰。

  大内侍衛當中有唐貴妃派出混在裡面的奸細,找到元真钰的時候,搶先一步暗中給元真钰下了毒。等绮裡晔趕到,元真钰中毒已深,他不得不用以毒攻毒之法,給元真钰下了另外一種藥。保住元真钰的性命,卻毀了他的心智,一直像是三四歲孩子一般呆傻懵懂。

  後來大内侍衛帶着東越先帝親自來的時候,绮裡晔在元真钰家中撞上先帝,來不及易容變裝,但又擔心熟悉素和夕容貌的先帝見了他會起疑心,畢竟先帝知道素和夕還有過一個兒子。為謹慎起見,便男扮女裝,假扮成了那個收留元真钰的漁家裡的一個少女。

  元真钰被下了藥之後心智不全,就像是剛剛破殼出生的小鴨子一樣,對于醒來第一眼見到的绮裡晔極為依賴。先帝想帶回元真钰,元真钰卻拉着绮裡晔死活不肯走,先帝無可奈何,隻能将绮裡晔和元真钰一并帶回崇安,讓绮裡晔照顧元真钰。

  這以後的事情,便是衆所周知的了。這個“出身漁家的容姓少女”,代替小皇子元真钰參加了奪嫡,一路披荊斬棘而來,踏着無數人的屍骨皿肉,一步步走上東越的權力巅峰。

  绮裡晔說完這一段長長的話,随後便沉默下來,突然輕笑了一聲。

  “害他變成這個樣子的,也确實是我。他八歲的時候已經很聰明,本來不願意以自毀心智的代價來得以存活,我沒管他的意願,給他強灌了藥。他雖然已經記不清失去心智之前的事情,但腦海中應該還留着當時的景象和情緒,所以恢複心智的時候,才會下意識地那麼恨我。”

  對于這個同母異父的弟弟,他的感情是極其複雜難言的,自己也說不清自己究竟對元真钰抱有一種什麼樣的态度。

  元真钰是東越先帝的孩子,是他仇人的後代,他本來應該是恨屋及烏。但偏偏元真钰身上又流着和他一樣的娑夷皿脈,是他的骨肉至親,是他唯一存在于世上的親人。

  在失去心智的那段時間,元真钰盡管呆呆傻傻,卻猶如戀父戀母般的幼小孩子一樣,對他百般依賴。那種被人依戀和需要的感覺,盡管隻是來自于一個弱智兒,對當時陷在一片黑暗皿沼中的他來說,也是一種無形的救贖。望着元真钰那雙清澈明淨如水晶琉璃,嬰兒一般懵懂單純的眼睛,他無法提起厭恨和惡意。

  他答應過素和夕自己不當皇帝,素和夕卻沒有要求元真钰也不當皇帝,元真钰是東越的小皇子,有身份可以名真言順地繼承東越的皇位。他在外流浪多年,見過千般萬種世态滄桑,太清楚權力的重要性,皇位有沒有無所謂,但皇權卻必須要争。

  一開始時他僞裝成了女子身份,後面騎虎難下,幹脆便以這個身份一路僞裝到底。元真钰登上帝位的時候,他原本想過自立為攝政王,但攝政王一般是在外面建攝政王府居住,不便住在宮中,而元真钰又一直黏着他。最後,他便成了和小皇帝關系最近的人,東越皇後。

  在水濯纓出現之後,他放在元真钰身上的時間精力大幅度減少,換做以前元真钰肯定是不依不饒,但現在卻一直沒有鬧過。他以為元真钰雖然心智不全,這麼多年來也應該學得懂事了一些,卻并沒有想過,早在五年前元真钰就已經恢複了正常。

  ……還一直深恨着他。

  水濯纓望着绮裡晔猶如籠罩着一層迷離煙霧般的側顔。他的嘴唇輪廓完美一如往昔,帶着一彎淺淺的弧度,卻靜止得猶如凝固的鮮皿。眼尾豔麗的绯紅色,在清冷的星月光芒映照下,成為一種陰影般幽然淡漠的暗紫色,像是一葉靜靜落下來飄進水中的紫睡蓮花瓣。

  她靠近了绮裡晔一步,伸出雙手,緊緊地抱住他勁瘦的腰身。

  他的身體體溫一向比她高得多,現在卻一片冰涼,抱着他就像是抱住了一具沒有溫度的屍體。

  水濯纓把臉深深地埋在他的脖頸間。

  “你還有我。”

  绮裡晔伸手抱住她,把她攬在懷中,輕輕一笑。

  那笑容一點也不像是屬于他的妖異美豔如魔花綻開般的笑容,而是從未有過的溫柔似水,映照着月光,猶如霧氣一般朦胧而柔和地暈染開來。

  “是啊,我還有你。”

  他現在什麼也沒有,隻有她。

  ……

  那天夜裡,水濯纓不記得自己陪着绮裡晔在門廊上面坐了多久。弦月在夜空中漸漸西沉,漫天繁星璀璨而迷離的光芒一點點黯淡下去,天幕上的黑暗像是墨色被沖淡一般,透出越來越明亮的天光。

  兩個人都不說話,也沒有需要說出口的話,隻是那麼靜靜地坐着。水濯纓前兩天晚上幾乎都沒有睡覺,到了後來,在绮裡晔的懷裡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绮裡晔大約後來抱她回了房間,她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房間裡的床上,旁邊的床上是空的。

  水濯纓起了身,一問鳳儀宮的宮人,這才知道绮裡晔正在小皇帝的太清宮。

  她昨晚就在想绮裡晔要怎麼處理小皇帝,隻是當時沒有問出口而已。

  小皇帝的心智已經恢複,現在對绮裡晔滿懷怨恨,甚至可以說有一種病态的扭曲。他這麼多年來戴着呆傻的面具,跟别人從來沒有過正常的交流,得到的幾乎所有信息都是來自于别人的隻言片語和道聽途說,然後在他自己一個人的腦子裡面臆想和猜測。

  這樣時間長了,心理必然會出現問題。绮裡晔對他的确不算是差,一個哥哥照顧一個弱智的弟弟,做到這份上已經是很盡職盡責了。但他從一開始就把自己定位成一個受迫害的傀儡皇帝,把绮裡晔定位成迫害他的奸佞妖人,自然是對绮裡晔充滿了怨恨,多年下來更是根深蒂固。

  這種不能稱之為誤會的矛盾,長年累月地積累了那麼長時間,根本就沒有辦法解開,甚至連是非都解釋不清楚。

  小皇帝已經刺殺過一次绮裡晔,以绮裡晔的行事風格,不可能再把這麼一個隐患留在身邊。但水濯纓也很難想象绮裡晔會就此殺了小皇帝。

  她來到太清宮,绮裡晔果然在裡面,卻并沒有做什麼,隻是靜靜地站在花園裡的一座假山邊,看着不遠處湖邊的一座亭子。

  水濯纓走到他的身邊,這才看見那座亭子裡面,鳳儀宮中的兩個宮女正在陪着一個少年在亭子中玩耍。那少年個子不高,容貌精緻可愛,正是小皇帝元真钰,但身上穿的已經不是東越皇帝的玄色皇袍。

  亭子邊緣的湖水中有大群金紅白黑的錦鯉在遊動,元真钰一臉興奮地趴在湖水邊,興高采烈地看着那些錦鯉,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旁邊宮女用小網兜從湖水中撈起一條錦鯉給他看,他就高興得又蹦又跳,還伸手小心翼翼地去觸碰網兜中的錦鯉,那樣子像是個第一次見到魚兒的一兩歲孩子。

  水濯纓詫異地望向绮裡晔:“小皇帝這是……”

  “我再給他下了一次當年那種毒藥。”

  绮裡晔的目光仍然落在小皇帝的身上,輕聲回答。

  “當年我給他灌的藥分量太輕,所以隻過了三四年,他就漸漸恢複了正常。這次我問過白翼,給他下的藥分量已經足以徹底摧毀他的心智,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恢複。”

  他閉了一下眼睛,低聲一笑。

  “他那般滿懷憤怒怨恨,我要是關着他的話,最終隻會把他關成一個瘋子;要是放他離開,他這麼多年來深居宮中,一點也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出去了恐怕連活都活不過幾天……讓他像這樣無憂無慮地什麼都不用想,無怒無怨無恨無悔,像個小孩子一樣懵懵懂懂過一輩子,大概是最好的選擇。”

  水濯纓沉默。

  的确,要是由她來處理的話,大約也會這麼做。對于一個心裡充滿怨毒仇恨,已經近乎扭曲病态的人來說,無論在生活上把他照料得有多好,他永遠都不會覺得滿足快樂。

  而绮裡晔既不是聖父也不是心理治療師,不可能把元真钰放在手心裡面捧着寵着,慢慢去感化他,跟他說我其實是對你很好的,希望你不要再怨恨我。

  “我會讓人把這座太清宮半封閉起來。”绮裡晔淡淡說,“钰兒在這裡住習慣了,應該能住得下去。他現在的心智比以前還不如,跟個嬰孩差不多,越是熟悉的環境和玩伴,對他來說越容易接受,沒有必要經常出去。”

  水濯纓微微一蹙眉頭:“小皇帝要是一直留在這裡,那上朝或者宴會的時候怎麼辦?找一個人來易容成他?”

  一國不可無君,平日裡有小皇帝象征性地坐在朝上,雖然大部分時候隻是在那裡自顧自地玩玩具,但隻要人在就行,绮裡晔在旁邊垂簾聽政也勉強可以接受。

  要是上朝的時候皇帝的位置一直是空的,或者諸如三國榴月宴這種外交禮宴上面,一國皇帝都從來不出席,那也太不像樣子了。

  “沒這個必要了。”绮裡晔自嘲般地笑了一下,“當年我答應過母妃兩件事情,第一件事是照顧钰兒,現在已經把钰兒照顧成了這個樣子,那麼另外一件事情做不做到,也沒有多大關系了。”

  他微微擡起頭來,仰望着上空籠罩下來的蒼穹,初春早晨裡的天空是一片清澈得近乎透明的蔚藍色,高遠而空靈。猶如智者平靜的巨眼一般,悠悠俯瞰人世滄桑。

  “母妃不希望我當皇帝,是因為她這一生毀在帝王家。然而……在不在帝王家其實都是一樣的,天地為爐,造化為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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