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陽城,左将軍府。
一間隐蔽的偏堂中,左将軍董承與其黨羽種輯、吳碩、王服等一衆朝臣正在密議。
董承坐于上首,撫須而笑,一副強自掩飾的躊躇滿志的姿态。
這兩年來,他憑借自己獨特的身份,結朋聚黨,在天子劉協的默許下制衡張遼,他有野心,但與張遼在朝堂上對立的壓力無疑是極大的,雖然張遼兩年來很低調,看似沒有采取任何霸道強硬的措施,但那是在明處,實際上張遼強大的施政能力,對軍權、财權、監察權的絕對掌控,猶如暗中矗立的大山,壓得董承這個左将軍根本喘不過氣來。
若是張遼如董卓、李傕那般飛揚跋扈,董承反而不懼,可以想方設法應對,但張遼不是董卓,沒有射出的箭才是可怕的,比之射出的反而更具有威懾力,張遼身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位,有足夠的能力橫掃朝堂,甚至取代天子,但他卻很低調,而他越是低調,董承就越是畏懼和忌憚。
朝堂底下的争鬥無疑是陰暗和殘酷的,董承明裡暗裡在天子的默許下幾次對張遼探底嘗試,皆是無果,猶如石沉大海,反而連招攬過來制衡張遼的曹操等諸侯也傾向于張遼,更令董承顫顫驚驚,喘不過氣來。
而且随着時間推移,張遼在朝堂和地方的影響力和根基越來越深,董承心中就越是恐懼,直到月前宮中傳來消息,他的女兒董貴人懷孕,而皇後伏壽至今沒有動靜,董承才突然卸下了心頭的大山,底氣一下子足了起來。
他幾乎是欣喜若狂,徹夜難眠,當即與種輯等人暗謀拉攏朝臣,否則再過一半年,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反抗張遼的勇氣。
天子有後乃國之大事,更是新一輪權力争鋒的啟端,朝臣心思浮動,而董承已經趁機又拉攏了不少朝臣。
此時的董承就在與心腹謀劃奪取一些重要官位,他如今也看明白了,隻要張遼不想與天子劉協決裂,他就是安全的。
而經過這兩年的幾次挑釁和暗裡觀察,董承對張遼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他發現張遼雖然高居朝堂,但本質并非董卓那種貪權暴橫之輩,也不是朝堂弄權的陰險之人,而是将大多的精力放在民生之上,為此損害了很多世家的利益,得罪了不少人,這也是董承能夠拉攏到不少朝臣的主要原因之一。
除此之外,董承發現張遼直至目前并無篡逆之心,他所用荀彧等親信皆是所謂的忠貞之士,董承對此不以為然,但如此的張遼确實能讓他稍稍寬心。
“将軍,而今我等當趁勢取重職,不可遲疑!”
堂中叫得最響的是種輯,神情慷慨激昂,此人心兇狹小,雖有一些才能,卻常公器私用,心性不正,這兩年董承舉薦了他幾次,尚書台都沒有通過,因而種輯心中最恨張遼。
“該取何職?”董承撫須而問。
“必先取兵權!”種輯大聲道:“司隸校尉、衛尉、城門校尉、北軍五校、執金吾、虎贲中郎将、羽林中郎将,此必取也!得之可圖張遼!”
董承不以為然:“此皆重職,張遼如何肯相讓?”
種輯大笑道:“将軍假天子之威,于朝堂之上争官職,此為天子争利也,何足懼哉!”
一旁吳碩開口道:“種議郎所言諸職,朝堂之上将軍皆争之,張遼豈能盡駁之,得一二則可聚人心,削張遼之勢。”
董承神情一振:“此法妙哉!正當如此行事!”
底下衆人也振奮起來,七嘴八舌議論紛紛,已經在各自謀算該取何職。
董承看過衆人,卻見其中一個青衣文士冷笑不語,他神情微變,此人是半年前投靠于他,姓立名延,魯人,性情孤高,不求官職,但計謀頗多,于董承應對張遼手下皇甫郦等官吏時多有建功,董承不喜立延的性子,但吃了幾次虧後,對立延的計策和建議非常重視。
此時他雖然被立延的神情掃了興,但還是強忍着不悅,擺出一副禮賢下士的姿态,沉聲道:“立先生可有高論?”
堂中一下子靜了下來,種輯等人看向冷笑的立延,紛紛冷笑。
立延嗤笑一聲,道:“吾有一言相問,張遼可會讓将軍得司隸校尉、虎贲中郎将之職?”
董承默然,對于種輯提出的許多官職,有一些是可以謀取的,但有一些是根本沒有任何希望的,如監察百官的司隸校尉、護衛朝堂的虎贲中郎将是根本沒有希望得到的,面對立延的問題,他隻能搖頭:“難。”
立延又問:“若得其他官職,可能與張遼對抗?”
董承面色難看,卻難以否認:“不能。”
種輯大聲道:“便是不能,也能壯大我等實力,徐徐圖之。”
立延冷笑道:“汝等謂張遼愚蠢乎?取此等官職,隻會令其心生警惕耳!他若強行殺人,誰能阻之?”
董承面色立變,立延的話猶如一盆涼水潑下來,令他暴漲的信心一下子跌沉到低谷。
種輯等人面色也不好看,當即便有人質問道:“難不成我等一事不為,隻坐視張遼壯大乎?”
立延傲然道:“吾自有妙計,卻非爾等能量也!”
種輯等人被他如此恥笑,大為羞怒,紛紛怒斥之,立延卻是一副全然無視的姿态,隻令衆人更是大怒。
“諸君勿怒,”董承沉吟了下,又看向立延:“卻不知先生有何妙計?”
立延掃了衆人一眼:“人多耳雜,不便言爾。”
此言一出,種輯等人無不目眦欲裂,隻恨不能沖過來将這立延暴打一番。
董承見勢不對,隻能草草結束議事,令衆人退下。
不多時,後堂之中,董承召來立延一人密議,他雖然更信任種輯等人,但立延的謀略無疑是遠超諸人的,而且立延越是孤立自傲,他反而越是信任,這樣的人很難說是别人派來的奸細。
“還請先生賜教,如此應對張遼?”
此時董承的姿态擺的很低。
看到董承這番姿态,立延也不擺譜了,搖着手中扇子道:“不知将軍可曾聽過一句話,将欲敗之,必姑輔之。”
董承忙作禮道:“請先生明言。”
“正所謂盛極而衰,榮極則辱,”立延撫須而笑:“張遼位極人臣,更是如此,隻要助推他至王莽、董卓、李傕之位,則其亡不遠也!”
董承有些茫然:“先生之意是?”
立延眯着眼睛道:“袁術稱帝,諸人叛之,此朝廷之外也,何況朝廷之内,今将軍可鼓衆臣力推張遼更進一步,或為相國,如董卓;或為大司馬,如李傕;甚或封公、加九錫,如王莽;或異姓封王,使建國,則天下必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