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非池問題并非是眼下最緊急的,這些事可以以後慢慢查,可是人命等不起。
這場地動毀掉了砂容城的一切,餓死的人不在少數,魚非池他們想一步步解決眼下難關,也要有人願意聽他們的才是。
現在這些災民,是連活下去的力氣都沒有了,更不要提對王權敬重。
好在江淺川在砂容城應該有過些名聲,人們對太子這種稱謂已經麻木不仁的時候,江淺川的話還能起到些作用。
他帶了十幾個人,搬開了路上的石頭,鏟走了泥沙,南九與遲歸也去幫忙。
道路清通之後,收到信的石磊他們也很快趕到,同時糧食也草藥也送了過來,石鳳岐安排人手做的第一件事是趕緊把那些已經快要腐爛發臭的屍體搬到了起燒了,不然這地方該要鬧瘟疫了。
這些人都是城中難民的親人朋友,他們講究個死者為大,入土為安,一見到石鳳岐要下令燒掉他們的屍體,立刻激得還活着的人憤怒無比,聲讨着石鳳岐不人道。
石鳳岐倒也不是個樂意受委屈願意吃鼈的,讓人搬了具已經爛得開始發臭的腐屍扔在鬧事的人跟前,寒着臉色道:“這些屍體如果不燒掉,現在根本來不及挖坑掩埋,而且就算埋了,也不知道這地方什麼時候會有餘震和泥石流,到時候他們的屍體還是會把抛出來,你就這麼想讓你的親人,朋友被老天爺刨墳抛屍嗎?而且這些死人會引發瘟疫疾病,你們是不是也準備跟他們一起死?所以甯可得病也不肯把他們的屍體處理了!”
魚非池看着他冷着一張臉沖災民大聲說話的時候,有些微好笑,這人還真是不肯受半分委屈,甯可罵一通也不願意悄無聲息地把事做了,一點也不像書裡寫的那些為了大義,甯願自己默默背負罵名的人。
“南九,去抓兩隻老鼠放過去。”魚非池輕聲對一邊的南九說。
膽子比人大的老鼠爬過屍體,停在上面不肯放棄這樣一塊好肉,咬得滿嘴是皿,吓得鬧事的人退了幾步,捂着嘴直想吐。
石鳳岐見了都有些惡心,又道:“再等幾天,這些人也不用埋了,就等着讓野獸老鼠把他們吃得幹幹淨淨吧!”
這樣一鬧,再也沒人敢跟石鳳岐對着幹了,他要燒屍體燒吧,他要挖條河道把山上的水引下來方便取水,挖吧,他說要吃藥以防疾病肆虐,吃吧。
聽話得不得了。
窮山惡水出刁民,刁民需要霸王鎮。
得益于石鳳岐的兇神惡煞不肯受委屈,在他下令砍了幾個帶頭鬧事之人的腦袋之後,救災的各項事情開展得格外順利。
魚非池把以前得過的一些經驗全搬了出來給石鳳岐,石鳳岐是個聰明腦袋,隻要給他個引子他都立刻能完善,所以這砂容城在他手底下,倒也開始有了一絲絲活力,而不是像最初那般,像座死城,充滿鬼氣。
石磊親自帶人過來,清理着已經破敗不堪的房屋,立起了軍中用的帳篷,讓難民暫時有個栖身之所,又分派了些人手給遲歸,其中不乏軍醫,幫着他熬藥派給難民,還有糧食也統一調配,保證一個人一天最少三大碗米粥,米粥立筷不倒,裡面還熬着些肉骨頭。
這樣的開銷是極大的,如果不是石鳳岐跟葉藏關系不一般,葉藏是絕對不可能舍得拿出這麼多的糧食這麼多的藥材,這就跟扔水裡玩兒似的,都瞧不到底,不知道要扔進去多少。
石磊跟石鳳岐兩個許久不見,一見面就忙得腳不着地,好不容易等事情上了正軌,他才有機會過來跟石鳳岐說會兒話:“公子,恭喜你終于回到王宮了。”
“恭喜啥啊,我巴不得不回去。”石鳳岐這些天累得夠嗆,這會兒倒在椅子上假寐。
“别這麼說,隋帝陛下這麼些年來挺牽挂你的,我白當了你這麼多年老子,天天小命跟别在褲腰上似的,就怕哪天隋帝一回過神來,覺得我占了他便宜,把我給砍了。”石磊苦笑道。
“當我老子還委屈你了?”石鳳岐眯開一道眼縫。
“有你這樣的兒子的确蠻委屈。”石磊小聲地念着。
“什麼?”石鳳岐一問。
“沒什麼,我說不委屈,天大的榮幸,怎麼會委屈?”石磊睜眼說瞎話。
“對了我問你,按說出了這麼大事,你應該早就派人過來了,怎麼一直沒動靜?”石鳳岐突然想到這個問題,石磊的駐軍離砂容城不遠,要快速趕過來并非不可能,怎麼會一直沒動響?
石磊也很有些疑惑的樣子,皺着眉頭道:“我也一直在等朝庭的調令,一般說沒過幾天朝中就應該會派人來下旨,但實不知為何,我在軍中等來等去等不到,我還以為已經派了别的人前來,如果不是公子你來送信的話,我都不清楚這裡的狀況。”
“沒道理啊,就算你沒有等到人聖旨,也應該有人從這裡跑出去,總不會沒有一個人離開,沒有一個人送信,到底出了什麼問題?”石鳳岐擰起眉,越想越覺得這裡面有古怪。
“這樣,石磊,你找幾個機靈的人,沿着砂容城的官道兩側去找一找,看有沒有什麼發現。”石鳳岐最後說道。
“行,我這就去安排。”石磊立刻起身,這事兒的确大有古怪,他也想弄個明白。
石鳳岐覺得好像有人故意掐斷了砂容城和外面的聯系,裡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得不到消息,讓這裡救災的事也就一直被耽擱下去了,石鳳岐從商夷覺得不對勁開始,一路趕到這裡的時候,已經過了快小半個月。
小半個月啊,早就該把這裡的人都救出去了,這小半個月的時間裡說不定又死了不少人,哪能耽誤這麼久?
他正坐在那裡想着這些事,見到魚非池進來,他讓魚非池坐下,看了看她雙手:“還疼不疼?”
“不疼了,本來就不是很疼,你們太過擔心了。”魚非池笑道,兩人這會兒就住在太守府上,太守上現在住了很多人,管糧的管藥的管兵的都擠在這裡,順便還在這裡熬粥熬藥,外面也是吵鬧得厲害。
“這兩天把你也累着了。”石鳳岐看着她眼角的烏青,心疼道:“回去了一定好好給你補一補,從商夷到這裡,你都不知瘦了多少。”
“沒那麼嚴重,對了,我跟你說個奇怪的事。”魚非池坐正了身子對着他:“這兩天難民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我發現孩子好像很少,尤其是男孩,這麼個大個砂容城居然隻有不到三十來個男孩子,年輕的女子也很好,如果說孩子是因為在地動來時沒辦法逃走我還能理解,那這些年輕的女子呢?總不會也都全死掉了。”tqR1
“我去問過先前負責燒掉那些屍體的人,按他們說的,孩子和年輕女子的屍體是有,但不是占絕大數的,也就是說,這些人失蹤了。”魚非池慢聲說完,說完之後,自己皺起了眉頭。
這些天石鳳岐一直在安排救災各項事,沒有來得及去關注這些,而魚非池這身子也算不得頂好,親力親為地去照顧難民這種事,怕是她還沒有照顧幾個,自己就先要病倒反而給人添亂,還是不要沽名釣譽的好。
于是她就有了時間去觀察,一觀察就觀察出了這問題,這問題還極大。
石鳳岐聽完之後沉默了一會兒,叫進來江淺川,問他可知情。
江淺川搖頭道:“地動之後,太守大人死掉了,太守夫人跟小姐公子直接逃出了城,草民一人在這裡翻出了城中所有的積糧發下去,勉勉強強夠用,但也餓死了些人,就這樣一直等到太子您來,要說到這失蹤之事,這地動一來,失蹤的人還少嗎?不知道多少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埋在石頭下的屍體皿肉模糊臉都認不出,找不到的人,不都是失蹤了嗎?”
“對啊,找不到的人都算是失蹤,而我們來這裡的時候,屍體都已經開始腐爛來不及做登記辨認出誰是誰,于是就沒辦法确定一個人到底是死了還是失蹤了,那麼……”魚非池頓了一下:“那麼如果這個時候,真的有人被擄走了,我們也隻會把他們當做已經死掉了,而不會去追問他去了哪裡!”
“非池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抓走小孩和年輕女子?”石鳳岐詫異道,“可是大隋已經很久沒有人做奴隸生意了,他們就算抓了,也找不到買家。”
“大隋沒有,西魏舊地有,别的地方有,而且,石鳳岐你不懂,抓了小孩和女人,未必要賣去當奴隸的,他們還有另外一種賣法。”
滿城的死屍沒讓魚非池覺得害怕,這麼多的難民也隻是讓魚非池揪心,可是腦海中冒出來的另一種可能,卻讓魚非池覺得手指發涼。
如果,真的有人在這種時候,發這種财,做這種生意,那他就應該被天打雷劈,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