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下來倒也沒輸石鳳岐多少,手裡的獵物也挺多的。
兩人打完獵,回到營帳裡清點了一番,居然發現,兩人打了個平手,石鳳岐有點不樂意了:“再來。”
“不來了。”音彌生,果斷拒絕。
“是不是男人了?”石鳳岐說道。
“不是所有男人都如你這般,非要争個勝負。”音彌生放下弓箭,倒了杯茶,倚在桌子上看着他,“我知道你箭術,以前見識過。”
“哦,多好?”石鳳岐也倒杯茶,同樣倚在桌子上,兩人各執一杯茶,并排站着說話。
“百步穿楊,三箭齊發,同時中靶。”音彌生想起了南燕的時候,曲拂辦的那場比箭大會,石鳳岐蒙着眼睛,魚非池瞄準,三箭同出,均中紅心。
“我是真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你說了我也不記得。”石鳳岐笑道,“不過想來這事兒肯定又與魚非池有關吧?隻有與她相關的事,我才不記得。”
“你沒想過找回這些回憶嗎?”音彌生問道。
“想過,不過太難了,想多了便會頭疼,不得不放棄。”石鳳岐喝了口茶,繼續道:“而且我覺得現在這樣也挺好的,我隻要一想到前我居然為了一個喜歡着别人的女人低三下四,就有點受不了自己,簡直是不堪想象。”
音彌生聽了他的話,笑出來。
“你笑什麼?”石鳳岐疑惑道。
“沒什麼,覺得你挺可憐的。”音彌生放下茶杯,提起地上的獵物,說道:“我回去了,找個好廚子給她做來吃。”
“她今天想吃獅子頭,讓我搶了。”石鳳岐動動嘴角:“你要是想哄她開心,不如買些獅子頭回去。”
“好。”音彌生應下。
“為什麼覺得我可憐?”石鳳岐追問道。
“沒什麼,隻是如果換作是我,忘了有關她一切事,我會覺得很可惜。”音彌生說完就走了,留下石鳳岐一個人在這裡繼續端着茶,倚在桌子上。
既然這樣的話,那就再等一等清伯的信好了,看看葉藏能不能帶些消息,讓自己想起來。
不過轉念一想,真相都已經知道了,記不記得起,真的那麼重要嗎?
天上幾隻南去的鳥排成一排,石鳳岐端着茶杯看着它們在碧藍無雲的天空上,一會排成人字,一會排成一字。
往南飛去的鳥兒不一定都是去避冬,有的還肩負使命,帶着重任。
比如往後蜀飛去的鳥兒,就系着有關後蜀未來的命運。
書谷蒼白枯瘦的手指接住鳥兒,看了一眼正坐在院子裡招呼着下人收葡萄的商向暖,把信悄悄藏起在袖間,道了一聲有事要進宮,晚上不回來吃晚飯,就去見卿白衣了。
一君一臣看過信之後,卿白衣笑道:“你信不信,這是他們兩個一起想出來的?”
書谷坐在椅子上,腿上蓋了條毯子,還抱着杯暖茶:“是怎麼想出來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君上準備怎麼做?”
“我一直都還沒有下定決心,沒想好要不要參與蒼陵之事,與韬轲對陣,我沒有太多把握。”卿白衣把信扔在桌上,讓人起了個火爐,免得書谷凍着。
“的确,尤其是後蜀如今沒有像瞿如這樣的大将,難說能支撐多久。”書谷烤着火,慢聲說道:“但是,如果他們内亂,我們便有機會了。”
“你覺得他們信得過嗎?”卿白衣坐下來,擡頭看着天花闆:“在我背叛過石鳳岐一次之後,他們還真的會幫我們嗎?”
“君上誤會他們了,他們并不是幫君上,而是幫他們自己,也是在幫南燕。”書谷緩緩說道:“臣聽說,南燕世子音彌生,早先時候去了大隋,所以,君上認為他們到底是為了幫誰呢?”
“都有吧。”卿白衣歎聲氣:“幫他們自己,也是幫我們,隻是我真的不知道,要不要接受他們的幫助,我覺得,良心不安。”
“君上仁慈,可是天下之争,本就沒有太多良心之說,隻講勝負,君上如若不答應,後蜀便隻能似以前那般,被商夷控制着了。”書谷有條不紊,也不催卿白衣作決定,隻是公平地分析着利弊。
“你呢,你要如何跟商向暖交代?”卿白衣坐起來看着他:“我知道你們近來感情不錯,如果她知道你要對商夷不利,你擔不擔心她會有什麼過激的反應?”
“她是個明事理的人,而且,她也懂得什麼是為國盡忠,為民效力。或許會有不滿,但是不會影響到我的決定。”書谷心底微歎一聲氣。
“書谷,當初讓你迎娶商向暖,是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卿白衣不敢想象,以後書谷與商向暖走出分裂的道路。
“不,我覺得,那是我一生中,最聰明的決定。”書谷笑道,臉上帶着些滿足。
卿白衣見了苦笑,又道:“沒想到,石鳳岐已經不記得魚非池了,魚非池還會留在她身邊,替他猜出我後蜀的打算,真是命啊。”
“魚姑娘有她自己的想法,微臣不願多作揣測,隻不過眼下這封信,對我後蜀的确有利。”書谷說道,以他對魚非池的了解,她能分析出這樣的情況,并不奇怪,反而正常,她是為了誰這麼做的,也不緊要。
“如果我們做了,就要一舉拿下蒼陵反制商夷,否則就是死無葬身之地,書谷,你有把握嗎?”卿白衣看着書谷問道。
“不試一試,怎麼知道呢?”書谷說得很輕巧:“總好過,坐以待斃。”
“那好,我答應,我答應大隋的說法,就看南燕開出什麼樣的條件了。”卿白衣最後站起來,像是下了重大的決定一般,一邊提筆寫信,一邊對書谷道:“你也得到我的答複了,可以回去了。”tqR1
商向暖已經收好了葡萄,念着後蜀的天氣近來還不錯,可以讓人把這些葡萄曬幹了放着過冬,見到書谷回來,笑問了一聲:“又跟蜀帝想什麼陰謀?”
書谷笑着走過來拉住她的手:“我有事要與你說。”
商向暖心中微感不妙,心想着,怕不是好事。
書谷沒有隐瞞商向暖半點,說了後蜀會對商夷出手,會拿下蒼陵,原原本本,除了他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大隋到底會怎麼做以外,其餘的都告訴了商向暖。
商向暖挑着眼角看着書谷,透着傲慢,就像她第一天嫁給書谷時,在馬車裡時那般:“你是不是覺得,我被你吃得死死的,不會把這些事告訴我皇兄與韬轲?”
書谷搖頭:“并不是,而是我覺得,你我夫妻,不該有秘密,我也不想瞞着你行事。”
“如此說來,我反倒要感激你的坦蕩了?”商向暖冷笑一聲。
書谷溫和地笑了笑,搖頭道:“誠實不需要旁人的感激,如若瞞着你,才是真正的不尊重你。我說過,我會尊重你。”
商向暖把頭一扭,跟書谷在一起這麼久,她當然知道書谷是什麼樣的人,他有任何事都會與自己說,而自己要怎麼做,他從來不會多作過問。
“枉了我那麼心疼小師妹,沒想到,她跟我商夷,怎麼都過不去。”商向暖又自嘲地笑道,這是魚非池第幾次與商夷作對,她都已經懶得再數了。
“大家不過是各行其事,各為其主。”書谷講道理,這事兒不能怨魚非池,換一個人,未必比魚非池做得更好。
“得了吧,你們這些人我還不了解嗎?隻要利益夠大,哪怕背叛得再無恥,你們也不會有什麼遲疑。”商向暖笑道,她自小就看多了這些事,并不是不能接受,她隻是心裡有點難過,有點掙紮,所以說話很刻薄,想掩飾住這樣的情緒。
書谷不說話,他并不想反駁商向暖下的結論,隻是等她做出決定。
商向暖撿了兩粒葡萄在手裡,又放下,最後站起身來離開房間,走到房門口的時候,像是想起什麼事來一般,輕快地語氣說道:“對了,忘了告訴你,我懷孕了。”
書谷這下才真有些驚訝,猛地擡起頭來看着商向暖,手也握緊了椅子:“你……”
商向暖沒等他把話說完,隻是從容地走出了房間,擡起的下巴依然高傲金貴,商夷國的長公主,向來傲慢得很。
她在夜間看着桌上了紙與筆,想了又想,提筆數次,她知道她隻用寫一封信,就能提醒商帝與韬轲,可以提防後蜀趁他們不備打他們個落花流水,也可以免商夷陷入危機。
她也知道,這封信一送出去,後蜀就完了,以商帝的性子,一定不會留着一個包藏禍心的後蜀。
她更知道,從商帝把自己嫁來後蜀的那一天起,就是來讓自己盯住後蜀,為商夷提供情報的,自己是商夷國的人,理當為商夷盡心盡力。
她最後一次提起筆,最後一次放下。
她望着漆黑夜空上的繁星點點,手掌輕輕掩住小腹,有孕不過一月餘,還什麼都感覺不到,商向暖卻覺得,肚子裡這團皿肉,已經把她的步子羁絆住了。
最後,她自嘲一笑:“綠腰啊,這一回連我也要對不起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