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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話說逃跑新娘(一)

禦醫皇後 林笛兒 4421 2024-01-31 01:14

  門輕輕被推開了。

  雲映綠身着襯裙坐在床緣,盯着搭在椅背上的醫袍重重歎氣。這氣溫一天暖似一天,她卻要穿着厚重的三層制服上班,光想像就是一身的汗,不談穿了。而且這魏朝時代,沒有空調沒有電風扇,聽爹爹說在屋子裡置個幾盤冰塊,就已是奢侈的事了。她真發愁,這個夏天怎麼過?

  竹青端了洗臉水進來,低下頭,含糊嘀咕着:“喜新厭舊。”

  即使聽見了,她也不作辯駁。其實準确來講,應叫喜舊厭新。竹青轉身又出去,端進早膳和果盤,放在房中的四仙桌上,她擡眼看到果盤中今日不是桃和梨,而是幾片水汁多多的瓜,暗暗吸口氣,訝問道:“這是瓜嗎?”

  竹青瞥了她一眼,“不是瓜,難道是筍嗎?”

  雲映綠對着瓜怔怔出神,暗暗吸口氣,笑道:“我以為瓜還要等一陣才會有呢!”

  “東陽的瓜當然得等一個月以後才有得吃,這瓜是秦公子的朋友送的,是西域的黃金瓜,不是普通的瓜。”竹青在提到“秦公子”三個字時,特意加重了音量。

  雲映綠點點頭,模糊應了聲。

  識相的話,她還是别碰那幾片瓜了。

  若是誰再問她瓜好不好吃,她還是回答不上來。

  她站起身,小心地瞟了眼竹青的臉色。關于她要與秦論退婚,重回杜子彬的懷抱,怎麼也接受不了的人就是竹青了。

  在竹青眼中,她就是個很沒良心的人。

  秦公子不僅疼她,連同她的爹娘、全雲府的上上下下全疼了去,這樣的好姑爺到哪裡找去?那個杜子彬有什麼好,禮貌是有的,可一句風趣的話都不會說,一記淩厲的眼風掃過,可以讓人冷半截。

  可她偏偏心動的人是杜子彬,這有什麼辦法呢?

  “你似乎要快點,那位臉拉到腳後跟的侍衛在園子裡不知繞第幾圈了。”竹青打開窗戶,瞅瞅樓下,冷漠地說道。

  “嗯!”雲映綠答得很溜。

  有了江勇,竹青隻把她送到繡樓下。江勇接到藥箱,兩人出了府門。雲映綠一擡頭,看到杜家大門前停了頂寬敞的涼橋,四個轎夫閑閑地圍着路邊的大樹聊天。

  誰這麼早就來杜家做客呀?

  雲映綠眨眨眼,輕風送來一陣笑語,兩個并肩同行的身影跨出門來。

  杜子彬與祁初聽齊齊向雲映綠擡了擡手,“雲太醫,早!”

  江勇怕别人識出他屈尊做了太醫的跟班,早避到車中去了。

  “早!”雲映綠回應有點慢,她一時沒辦法從震驚中恢複自如。什麼時候,當今第一才女與當今第一才子變得如此友好了?

  兩人都沒穿官服,也不是尋常的家居裝,長衫、錦裙,看上去象是去哪裡做客似的!

  “初聽昨晚看到一本好書,心潮澎湃得一夜沒合眼,急欲想與人分享這份快樂。想想普天之下,能真正懂這份快樂的人隻有杜子彬大人了。初聽也就不避嫌,趁去虞右相府賀喜之際,彎道杜大人府中,借着清晨習習涼風,與杜大人盡興暢談一番,真是快哉。”

  祁初聽象是真的很興奮,看着雲映綠的雙眸灼灼生輝。

  雲映綠淡然一笑,文人的情感真的很豐富,為一本書都能開心成這樣。

  杜子彬迎風站立,驚喜擡眸,漂亮的劍眉入鬓,雙瞳異樣的璨亮,“那本書,本官尋覓很久了,今日聽祁大人說起,真讓本官驚喜萬分。祁大人不虧是當今第一才女,學識豐富、博覽之廣,讓本官欽佩。”

  “杜大人過獎了。”祁初聽掩着嘴,嬌聲輕笑,她指指雲映綠,又看向杜子彬,眼兒閃閃發亮,“杜大人和雲太醫原來是隔壁鄰居呀,真讓人羨慕!”

  “這有什麼好羨慕的?”雲映綠不解地問。

  “你看你們兩個同朝為官、年歲相當,住得這麼近,可以經常吟風弄月,玩盡天下風雅之事。而我和爹爹雖也是同朝為官,可他整天說的都是些枯燥的國事,來往的也是些俗人。與杜大人有雲太醫這樣的芳鄰,初聽怎麼能不羨慕呢?”

  祁初聽說這話時,雖說面皮紋絲不動,可眼波流轉,有着一種說不出的魅惑,讓聽得人不禁心中一蕩。

  “聽祁大人這樣一說,本官确是很幸運。”杜子彬臉兒一紅,深深地瞅了眼雲映綠。

  “雲太醫,你今日還要進宮嗎?”

  “難道今天不要上班?”雲映綠眨眨眼,昨天沒有人通知她今天是什麼特别節日呀!

  祁初聽笑道:“本官剛剛不是說要去虞相府賀喜嗎?今天虞元帥大婚,皇上說今日不必上朝了,百官都去虞府祝賀去了。雲太醫也和我們一同過去吧!”

  虞晉軒今天大婚!!

  雲映綠神情震驚得象被什麼吓住了,“我有事先走,不和你們聊了。”她急急地跨上馬車,催着車夫加快速度。

  她答應在虞晉軒大婚這天,陪着虞曼菱的,這兩天一亂,她竟然給忘了。

  馬車越過杜子彬和祁初聽向街頭駛去,風刮起車簾,她看見杜子彬禮貌地替祁初聽掀開布簾,象紳士般讓到一邊。祁初聽含笑颔首,步态優雅地鑽進轎中。

  爾後,一轎、一馬,在樹蔭下,緩緩前進。

  雲映綠緩緩收回視線,神色有點落莫,順手推開車窗,看着快速掠過的街景。

  街上,已有販夫走卒,粥攤着圍滿了人。賣粥的小娘子,一勺米,些許鹽,來回攪動着,纖細的手臂斜擡,兩指緊扣勺柄,非常有規律地攪拌稠湯汁。

  她心不在焉,木然地看着,清淡的粥香漸漸飄遠。

  她也曾在太醫院為劉皇上這樣熬煮過粥,吃慣山珍海味的他,為了那一碗粥,眼中泛出孩子氣般的歡喜。

  如果杜子彬喝到她煮的粥,他會是什麼樣的反應嗎?

  他不會需要一個會煮粥的女朋友,他想要的是一個能和他對酒當歌、吟詩詠賦的紅顔知已。

  雲映綠可悲地确定。

  虞府今日是賓客如潮。

  依照虞晉軒的意思,自己這幅尊容,免得吓着别人,低調點就行。在雙親面前行個禮,放兩串爆竹就算完事了。

  可是他剛剛從海事将軍,飛躍直升為兵部大元帥,現在又逢大婚,說起來是雙喜臨門,朝中百官怎麼能放過向他道賀的機會呢?

  不管有沒請帖,這一早上,虞相府前就是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的人群。虞府總管站得兩個腿直打顫,嘴巴寒喧到合不攏,臉上的肌肉因笑得太多,一直在痙攣着。

  賓客們送來的禮盒,虞府騰出兩間廂房來,都不夠放。總管揮着手,吩咐丫環們趕快收拾第三間廂房。

  本來隻準備了十來桌酒席,突然湧來這麼多的客人,還不是普通的客人,都是當朝的權貴,虞府忙着從外面的酒樓臨時拉來許多廚子和小二,搭涼棚、擺桌椅,又開了十多桌流水席。

  想想看,再大的府第,一下子多出幾百号人,那是個什麼狀況!虞府的上上下下無不忙得汗如雨下。

  清閑點的就是主子們了。

  虞右相坐在客廳中陪同僚們說話,虞夫人在陪女眷。新郎倌站在院中招呼客人,跟着大人來賀喜的孩子一看到他,就吓得把頭埋在娘親懷裡,小身子瑟瑟發抖。

  虞晉軒不在意地笑笑,偶爾轉過身時,那隻完好的眼眸中隐隐泛動着淚光。

  該來的,不該來的,全來了,唯獨曼菱沒有來。皇宮的賀禮是昨晚送過來的,裡面有一條曼菱親手繡的百子圖被面。

  他沒有看其他禮品,唯獨把這條被面收了起來,放在已經打包好的去北朝邊境的包袱之中。

  他用最殘酷的方式逼着曼菱死心,也逼着自己再不要懷有任何绮想。

  今生無緣,但盼來世了。

  來世,他一定要把命運緊緊握在自己的手中,不為任何人,隻為自己好好地活着。

  愛我所愛,白頭偕首!

  此刻,在曼菱的心裡,一定很恨很恨他吧!

  虞晉軒仰面看天,一時不能呼吸。

  這府中閑緻的還有一人,那就是新娘杏兒了。杏兒父母遠在東海,東陽沒個親戚朋友,虞府省了迎娶的環節,直接把她安置進新房,到晚上拜堂時,她由喜娘扶着出來行個禮就算儀式完畢。

  新房也就是虞晉軒原先的卧房,稍微裝修了下,被褥換成簇新的,要換家俱時,虞晉軒攔住了,說過幾日就去戰場了,杏兒也同行,人不在府中居住,就不要那麼麻煩了。

  虞夫人駁不過他,就在卧房的門上窗上貼了幾個喜字,房間裡挂了幾條紅色的長幔,就算是新房。

  此刻,新房裡,喜娘正在為杏兒開臉,上頭。

  開臉就是用細絨絞去新娘臉上的汗毛,使面部更為光潔。上頭到是個講究的儀式。梳頭要用新梳子,一邊梳,喜娘一邊說:“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标齊。”

  結婚這天,新娘應該哭嫁,臉上不能帶有多少笑容。杏兒的臉上确實是陰雲翻滾,眼珠挂在睫毛上,就是不敢落下。

  她的膚色黑,喜娘給她塗了厚厚一層白粉,淚一掉下來,就是一條長長的印子。喜娘已經為她化過兩次妝了,她再哭,喜娘的臉都拉下來了。

  一切裝扮妥當,喜娘和侍候的丫環說道,她也累了,出去歇會。

  丫環幫杏兒穿上喜帕,蓋上紅色的蓋頭,問杏兒有沒什麼要求,杏兒說她隻想一個人靜靜地呆着,不要來打擾她就行。

  丫環乖巧地帶上門,讓站在新房外的人都到前面去,給新娘子一個安靜的環境。

  杏兒豎起耳朵,聽到門外的腳步聲遠去。她突地一把扯下頭上的蓋頭,急急地脫下身上的喜服,趴在洗臉盆前,把一臉的白粉和胭脂洗去。然後,她蹑手蹑腳地走到窗戶邊,沾了點口沫,把窗戶紙戳了個洞,斜閉着眼看向外邊。

  虞晉軒的卧房建在後花園的僻靜之處,方便他讀書、練武。平時除了侍候的家仆進進出出,很少有人過來。今天人就更少了,全擠到前際看熱鬧去了。

  她确定園中沒人,回過頭,在床前蹲下身,從床底下拖出一個小小的包袱。包袱中裝着虞夫人和虞晉軒送給她的一些首飾,還有幾錠不小的銀兩和幾件新做的衣衫。她翻出一件換上,看到桌子上盤子上裝着的京果和花生、糕點,她各個抓了幾把塞進包袱之中,紮好,挽在臂彎間。

  她倒轉身,慢慢退向門邊,四下張看着新房。

  将軍爺,對不起了,這戲我演不下去了。杏兒愛的是阿水哥,這一生一世隻能和阿水哥拜堂成親,哪怕是演戲也不行。

  還有,拜完堂之後,還得與将軍爺在新房中呆一宿。一整夜對着将軍爺那張臉,她會吓瘋的。

  所以,她隻有逃了。

  杏兒小心地拉開門,細細地聽着外面的聲響。

  沒人!

  她閃身就出了門,熟門熟路的就往後面的林子跑去。前幾天,她就偵查過,這林子邊上有個角門,是下人們出去搬運垃圾時用的。

  杏兒來到角門前,門不上鎖,隻在裡面闩着。她撥了門闩,出了門,就是喧鬧的東陽大街。

  街上行人如熾,一個黑黑的小夥子焦急地站在對街茶樓的門匾下,看見杏兒,驚喜地跑過來。杏兒歡笑着撲進小夥子懷中,兩人手牽着手,轉瞬就在街頭沒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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