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了一會兒,流浪漢又站起來試了試。
因為穿着跟腱鞋的緣故,左腳面與正前方成四十五度斜角,有些費力,也不太穩當。
保險起見,走了幾步還是讓他停下了。
“運動量要适度,多了的話左腳受力過大,剛接上的跟腱又不牢靠,怕會留下後遺症。”
季邊說,邊示意流浪漢轉一下腳踝。
看上去靈活了很多。
又按了按他的腳面。
“如何,疼嗎?”
流浪漢先是搖頭,頓了頓,又點頭。
季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這是疼還是不疼?
流浪漢這次主動開了口。
“腳跟那裡,傷口……繃的有點緊。”
季視線轉到後面,發現左後腳确實有點腫,摸了摸跟腱縫合處,比剛拆石膏那會兒還要粗.硬。
其實康複訓練初期,是會有些這樣的症狀出現,但前兩天明明已經有所好轉……
“疼不疼?”季按着那處,又問了一遍。
這次,流浪漢想了一下才點頭,而且動作有點僵硬,似乎承認傷口疼,對他而言是件很難做到的事。
其實季也覺得奇怪,之前手術他喊都不曾喊過一聲,怎麼這會兒突然嬌氣上了?
還是說,疼的特别特别厲害?不然他也不會開口。
“怎麼個疼法?是一直鈍鈍的疼,還是你動一下,就針紮似的那種疼?”
流浪漢遲疑了一下,道:“後一種。”
季站起身,俯視着流浪漢。
“老實交代,是不是你自己沒聽話,鍛煉時間超标了?”
流浪漢不慌不亂。
“沒有超标。”
季覺得他不像是撒謊的樣子。
那既然鍛煉時間沒有超标,就是胡大成沒有看顧好。
“胡大成這個馬虎鬼!我就知道……算了,今後還是我來看着你吧。”
流浪漢眼神微閃,對此未置一詞。
似乎誰照顧他都一樣,他并沒有什麼意見。
耽誤了這麼久,飯菜都有些涼了,季本想給端到竈房裡再熱一熱,流浪漢搖頭說不用。
不用就不用,季還樂得省事。
等流浪漢吃罷,季把那三本書遞給他。
“一本山川志,一本閑情瑣記,還有一本是……草廬經略。”
說到草廬經略四個字,季下意識看了眼流浪漢。
流浪漢倒是面色如常,似乎對季知道他識字,并拿了本兵書給他的行為,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季倒是挺佩服他這份鎮定的。
馬甲都掉了,還能跟沒事人一樣,不服不行啊。
“我托謝姨買的,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你先看着,打發一下時間,解解悶也是好的,等過些時候我再給你換。不過别怪我沒提醒,右手可以用,但是要慎用,即便是翻書這樣的小動作,明白?”
流浪漢點頭:“費心了。”
季哼了一聲,心道大爺你知道就好。
“你那個跟腱雖然有些腫,但問題不大,不要太擔心,康複訓練還是要繼續做,小心點便是。”
這個階段,流浪漢每天主要還是以滾筒訓練以及跟腱鞋走路訓練為主,角度已經有所恢複,跟腱也慢慢的拉開拉長,季覺得可以配合進行推牆訓練了。
“雙手推牆,腳成弓步,左腳弓起向牆靠,右腳向後拉,或者反過來,右腳向前弓,傷腳向後拉直。這樣能夠幫助矯正恢複踝關節的背伸和跖屈角度,每天做十次,每次這樣來回變換着推牆,持續半盞茶時間就行。”
季自己示範了一遍,又看着流浪漢自己做了一遍,才放心的離開。
晚飯在自家吃的,剛吃罷不久,謝寡婦就帶着一家大小上門來了。
“下午從家走,給你備的月團也沒帶,還得親自來給你送。”
謝寡婦假意嗔怪。
季笑問:“姥娘睡下了?”
胡細妹接道:“吃完飯,講了會話就睡着了,我們走的時候還打着呼噜呢。”
謝姥娘夜裡隻要睡下,那是雷打不動,不然他們也不能都過來。
正是月亮初升的時候,看着是邁的小碎步,不多會就爬到了正當空。
季喊胡大成幫忙,把吃飯的小方桌擡到當院。
又從大寶的零食櫃裡端了不少零嘴吃食,有石榴、有梨、有芝麻酥、有如意糕,還有炒熟的瓜子花生。
末了還特意找了了個大盤子,把謝寡婦送的月餅盛起來,擺放到桌子正中。
看起來還挺像那麼回事。
大家圍着桌子團團坐下,小孩打鬧吃東西,大人則在一旁閑話。
“你牛叔從邺陽回來,說城裡還有燈會呢,到處都是人,那叫一個熱鬧!我還聽說,那些有錢人家的夫人小姐,都在自家院子裡點蠟燭、擺香案,供品全是咱們見都沒見過的瓜果點心,還有一個磨盤那麼大的月團!等全家人拜完月亮,就把那個大月團切開分了吃,家裡有多少人就切多少塊。”
謝寡婦邊說邊搖頭啧歎,以她有限的認知,根本無法想象,磨盤那麼大的月團,究竟有多大。
然而對季來說,眼下就已經很好了。
後世的中秋越來越沒意思,小時候在鄉下過節倒還挺好玩的,随着科技發達、經濟條件越來越好,反而找不到那種濃郁的節味了,一家人即便勉強湊在一起,也是玩手機看電視的居多。
像這樣坐在院子裡,喝喝茶、聊聊天、吃吃東西、賞賞月的,多好啊。
“再大的月團,吃起來也就那麼回事,饅頭再大,它不還是饅頭嘛?”
謝寡婦想想,好像是這麼個道理。
“月團就不說了,要不,你們也學人家城裡人,拜拜月亮吧,消災祈福呢。”
季一愣:“你上午不還說月亮有啥拜頭?”
謝寡婦讪讪道:“那人家有錢人拜,總有人拜的道理,我這也是甯可信其有。”
最後,隻有胡細妹帶着小花拜了月,因為“男不拜兔女不祭竈”的規矩,大寶和胡大成以及小安都免了。
季也沒拜,倒是看着月亮出了會兒神。
古人不見今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對她而言,這月曾經是古時月,如今卻已成了今時月。
謝寡婦說的其實是對的,月亮始終是那麼個月亮,不同的隻是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