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好俊俏的尼姑
隻見那兩個皺巴巴的孩子,瘦小得可憐,可小兇脯微微起伏著,當真還有呼吸!
秦易儒趕忙湊過去檢查一番,搖頭長嘆:「哎,活著是活著,可這月份實在是太小,臟腑都沒完全長成,就算這會兒有呼吸,隻怕待會兒也……」
一句話把晏錚的心又吊了起來。
此時雲琅和女眷們在外面等不及了,也闖進來,見著這幅景象都愣了愣。
楚靜問道:「皇上,皇後娘娘她……」
「渺渺無事。」雲琅盯了片刻忽笑,「你們皇帝還好端端的沒發瘋,也就是說渺渺平安,我說得沒錯吧?」
眾人一呆,晏錚頷首:「不錯,可這兩個孩子就難說了。」
雲琅眉梢輕揚,但聽老爺子又將話說了一遍,隻見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老神醫難得愁眉苦臉:「哎,這死人活人我也救了不少,可像這種不足月的娃娃,我老頭子還是第一次見,醫不了醫不了……」
他邊說邊揮手,大夥兒原本因為皇後平安而松下去的弦,瞬間又緊繃起來。
雲琅凝睇兩個小外甥一陣,突問:「羅姑姑呢?」
秦易儒愣了一下恍然:「不錯不錯!快把你們西疆那些玩兒蠱毒的弄過來,說不定有辦法!」
宮人立刻去請。
不一會兒羅姑姑進來,聽說了情況不以為然:「六個多月怕什麼,西疆早年還有剛滿六個月就活下來的,隻要……」
話沒說完,她看見襁褓中的兩隻小麻雀,不禁一呆,「怎麼是男娃?還兩個?」
眾人都愣了,穩婆下意識道:「男娃不好嗎?這可是天大的喜事!」
高門主母誰不以生兒為榮啊?怎麼聽這老嫗語調還很嫌棄似的?
雲琅嘴角微抽扶額道:「西疆以女為尊,尤其這些蠱毒巫術,皆隻有王室之女可習……」
眾人恍然,原來是重女輕男啊……
雲琅又道:「好了先不說這個,羅姑姑,你說能救他們的法子是什麼?」
羅姑姑不滿撇嘴,態度也沒先前的熱絡:「西疆之前有位前輩高人,傳下一個箱盒,隻需將早產嬰兒放入其中,便有八九成的機會,隻不過此箱盒在十幾年前的動亂中已經遺失了……」
「什麼?那不還是等於沒有嗎?」楚靜失聲,羅姑姑道,「也不一定,那場動亂之後,姑爺為了公主能康復,將梅山布置成了西疆王廷模樣,還將失散的物品一一尋回,說不定箱盒也在其中!」
她口中的姑爺,便是雲氏兄妹的生父,攝政王。
雲琅微微眯眸沉下臉,楚靜道:「那還等什麼,快將小皇子送去梅山吧!」
宮內一片沉寂,所有人都望著雲琅。
畢竟梅山隻有他才找得到……
晏錚想起阿顏同他說過,這位二哥因為早年之事恨死了生父,目光微閃:「你不願去,我也不勉強,將梅山所在方位說出來吧。」
雲琅聞言冷笑:「說出來又如何,那上邊瘴氣蠱毒、機關遍布,你們上得去嗎?」說完咬咬牙根,下定決心般,「罷了,為了救兩個小外甥,我走這一趟!」
他說完便攬過兩個襁褓。
晏錚道:「等等!」
雲琅回頭看他,隻聽這個帝王一字字道:「孩子能保最好,若保不住,朕也希望這個消息永遠不會傳到阿顏耳中。」
雲琅頃刻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說,暫時不告訴渺渺孩子還活著?」
晏錚頷首,雲琅又側頭看了眼榻上的女子,狹長眉峰一擰:「好,我答應你!」
說完風一般掠出去,留下秦易儒在後面追喊:「你等等!你左胳膊的傷還沒好呢,老頭子我跟你一起去!」
眨眼功夫,二人消失在視野。
晏錚緩緩逡巡一周:「朕的話,不止是對雲琅說得,你們也都聽明白了?」
在場眾人齊聲應是,唯獨楚靜道:「皇上,可若瞞著娘娘,讓她以為兩個孩子都死了,必定傷心欲絕……」
晏錚擡手打斷她:「傷心欲絕隻是一時,可若讓她知道孩子還活著,梅山又救不了他們,心生希望後再度失去,她隻會更痛!」
帝王的臉色十分沉冷,顯然沒有半點商榷餘地。
楚靜憂心地望了一眼榻上侄女,隻得彎身應是。
這時榻上傳出一聲嚶嚀,卻是楚若顏醒了過來。
晏錚冷麵一收,柔下眉眼輕聲問:「阿顏,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小娘子眨了眨眼,虛弱笑道:「還好……就是乏力得很。」說著便朝外面望去,沒能看見襁褓和孩子,心下一慌。
晏錚知道她在找什麼,說道:「我已命人送走,免得你看了傷心。」
楚若顏嗚咽一聲,眼角滑下淚水:「我就知道……是我、是我對不起他們!」
帝王緊緊握住她的手,給了身後一個眼神,眾人知情識趣地退下。
就這般,晏錚守了她五日。
除了沒上朝,禦書房的奏摺全都搬過來了,就連召見朝臣都是在冷宮外面,硬是沒讓皇後挪動分毫。
待到第六天,楚若顏終忍不住,催著他去上朝。
帝王一步三回頭,最後道:「好,阿顏,你先好好休息,我傳了你姑母還有三妹進宮,讓她們陪著你說說話。」
楚若顏微怔,低聲說好。
不多時,楚靜就帶著楚若蘭來了,同時還帶來了一位身穿淄衣的出家人。
「表姐?」
楚若顏看清來人既驚又喜,要知道自從薛翎入了庵堂,無論楚靜怎麼勸她都不肯回來,想不到今次居然會為她破例……
隻見薛翎合掌念了一聲阿彌陀佛:「皇後娘娘,佛曰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貧尼在俗世時也曾因此痛不欲生,但皈依我佛後方知,一因一果,一飲一啄,皆有定數。還請娘娘節哀順變,莫再傷了身子。」
楚若顏知道她是在安慰她,可仍舊黯然苦笑:「我知道,我都知道。當日請老神醫催產,便已做好準備,隻是一想到他們還沒睜開眼、還沒來得及看看這世上就走了,心裡就……」
語聲哽咽說不下去,楚若蘭連忙跑上去道:「大姐姐,您莫再多思了!我告訴你個好消息,爹爹已經找到二姐姐了!」
楚若顏一怔:「是嗎?」
「是啊!爹爹還把您交代他的話告訴二姐姐了,說是二姐姐已經啟程,再過些日子應該就回來了!」
楚若顏點點頭:「回來就好,到時……」
隻要找老神醫把秦王的消息告訴二妹妹,也算成全他們了,
說著想起什麼,擡頭問:「對了周嬤嬤,我二哥呢?自我醒來以後,好像都沒見著他。」
楚靜眼皮一跳忙道:「娘娘,我聽老爺說琅閣主回西疆去了,應該是想送您長兄回去。」
提起雲朝,楚若顏心下又是一陣抽痛。
先是長兄,再是愛兒,為何老天如此殘忍?
她忽然想起了空遞給她的紙條——
至親至疏。
原來竟是這般含義!
「姑母,我實在難受得緊,過些日子能不能請表姐陪我一起去護國寺,為他們上炷香?」
楚靜還未說話,殿外一道聲音傳了來:「好。」
擡眼瞧去,竟是晏錚又回來了。
楚若顏詫異:「早朝這麼快就結束了?」
他才去了不到半個時辰吧?
帝王輕飄飄看了眼楚靜:「有姑父這個首輔在,無需朕操心,你想去護國寺,那我陪你一起去。」
楚若顏搖頭:「大亂剛平,雲梓豪還有晉王一脈的逆黨,都需要你親自拿主意。晏錚,放心吧,我沒事,隻是上幾炷香,求個安定。」
帝王沒有勉強,隻看向楚靜:「那就請姑母和表姐受累,陪著阿顏一道去吧。」
楚靜趕緊福身:「謹遵聖命。」
薛翎也合十行禮,看著這個對皇後無微不至的帝王,目光微動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出了冷宮,便有小太監為她們引路。
楚靜因要去布置沿途事宜先走一步,
楚若蘭偷偷看了眼表姐,正要說什麼,突然旁邊傳來幾聲嬉笑。
「嘖,好俊俏的尼姑啊!」
「這身段兒去當出家人實在太可惜了!」
「就是就是,那淄衣穿著也掩不住貌美,還不如來伺候咱哥幾個……」
楚若蘭臉色一沉扭過身:「放肆!哪來的混賬在這兒胡說八道!」
那幾個侍衛雖不認得楚若蘭,但瞧她這身衣裳知是貴女,便趕緊閉上嘴巴。
薛翎道:「好了,走吧。」
「可他們——」
「口業罷了,我佛慈悲,貧尼不會放在心上。」
楚若蘭愣愣看著這位表姐,從前,她明明不是這樣的。
若遇到今日這種情況,定是要狠狠打幾嘴巴解氣,可如今就像一潭死水,再驚不起波瀾……
這時一道威嚴的聲音傳來:「怎麼回事?」
那幾個侍衛慌忙行禮:「見過謝指揮使!」
楚若蘭眼皮一跳,扭頭望去,隻見薛翎眼底泛起一道漣漪,又很快垂頭淹沒無蹤。
「謝指揮使,是這幾個混賬東西在逞口舌之快,調笑我表……調笑這位師太!」
謝知舟冷喝:「還不趕緊跟師太道歉?」
幾個侍衛忙不疊照辦,謝知舟又道:「下去,再站樁兩個時辰,長長記性!」
「是、是!」
侍衛們都知道,這謝指揮使跑了媳婦兒一心撲在公務上,十分嚴苛。
能隻站兩個時辰的樁,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正要告退,突然身後傳來一聲低吼:「翎兒?!」
緊接著一人屁股就挨了一下,謝知舟暴跳如雷:「拖下去打十棍,長長記性!」
侍衛們:「!!!」
等人被帶走,楚若蘭沖薛翎吐吐舌頭,也跟著溜了。
宮牆外隻站著曾是夫婦的兩人。
謝知舟望著魂牽夢繞的身影,千言萬語全堵在喉嚨口,他不安地搓著手,最後問出一句:「你……你還好嗎?」
薛翎平靜道:「謝施主言重了,貧尼如今伺候佛主,豈會不好?」
聽到那一聲「謝施主」,謝知舟隻覺兇口悶痛,望著她那張心如止水的臉,許久才憋出一句:「是我失言了,翎……薛師太,庵堂苦寒,你、你要多保重自己。」
薛翎合掌道:「阿彌陀佛,多謝謝施主提醒。」
語畢,邁步從他身側離開。
那一縷香發從鼻尖擦過時,男人再忍不住攥住她的手:「翎兒!你當真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薛翎身軀一顫,掙紮兩下不得脫,隻得咬牙:「放開!」
謝知舟不肯罷休,固執地望著她,薛翎那副心如止水的面具終於龜裂,苦笑出聲:「知舟,我們中間隔著一條人命,回不去了!」
謝知舟渾像被人當面揍了一拳,踉蹌鬆手。
薛翎不忍地看他一眼,快步離開。
她走後,男人重重一拳砸在牆上,發出痛苦地低吼。
薛翎亦閉眼,眼角劃過一滴淚。
不遠處的楚若蘭瞧見,驚訝跑過來:「表姐,謝指揮使怎麼沒送你?」
薛翎深深看她一眼:「楚施主,貧尼與謝施主已是前塵往事,你不必再多費心思。」
楚若蘭小臉一紅:「你、你看出來啦?可表姐,謝大人心裡一直有你,你心裡也有他,為什麼非要兩相折磨呢?就不能把話說開了,然後重歸於好嗎?」
薛翎眼底劃過一絲苦澀,轉過身,最後望了一眼深宮高牆。
「此地貧尼不會再涉足,走吧。」
一月後,楚若顏在楚靜、薛翎的陪同下去了護國寺。
寺中諸佛寶相莊嚴,她獨自一人在大雄寶殿跪了許久,直到天黑,才在周嬤嬤的攙扶下走了出來。
「娘娘你看,那是誰?」
楚若顏順著楚靜手指的方向瞧去,白須白髮,手持禪杖,竟是了空又回來了。
她走上前行禮:「了空大師。」
了空連忙還禮:「雲施主客氣了,當日若無施主點化,老衲尚在困頓之中不得開悟,今日聽聞雲施主鳳駕親臨,特地前來,再送雲施主一語。」
楚若顏想起他批的至親至疏,就心下一陣絞痛:「不必了,天意如刀,避無可避,就不勞煩大師了。」
了空唇角一張正要開口,忽然玉露小跑進來:「娘娘,宮裡來信,裴皇後清醒了想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