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即使如今他身居太子之位，也很有危機意識。並沒有覺得，自己一定能走到最後。

　　他隻希望，他的母後和妹妹能夠開開心心的，安安全全的度過每一天，這就足夠了。

　　乞丐中的那個老爺子很識趣，賠笑道：「是是是，我這就退下。」

　　「等一下。」

　　乞丐老爺子看向來人。

　　光盛帝忽然走上前來，認真打量他兩眼，「老人家把頭髮撩起來。」

　　乞丐老爺子依言將頭髮撩高到發頂，如果撩到兩側的話，頭髮打結，嗯，撩不動。

　　「你的樣子像是哪一年的同進士……」光盛帝猶疑道，一拍腦袋：「嘶，一時想不起來，到底是年紀大了……」語氣中很是嘆息。

　　乞丐老爺子倒是忽然喜上眉梢，「啊呀！大老爺好眼力！可不正是嘛！」

　　「想來大老爺是京城本地人士，曾經見過我考中同進士那輝煌的一幕！想當年新帝登基，正是用人之際……我吊車尾考中三甲同進士，後來被分到偏遠的小縣做了一名普通的縣令……這些年兜兜轉轉，從各個地方調來調去，就還是一個縣令……」

　　乞丐老爺子絮絮叨叨地說著，卿寶小聲對光盛帝道：「王叔叔好記性，這麼久遠的事都記得清楚。」

　　光盛帝難得矮了矮身，小聲道：「當年殿試，他放了一個響屁，朝野震動，哄堂大笑，我這才記住他的模樣。」

　　卿寶：「……」

　　忍了忍，「噗嗤！哈哈哈……」

　　卿寶忍不住捧腹大笑，看著乞丐老爺子，想象他當時的窘態，笑聲根本停不住。

　　因有內力，所以耳朵靈光的拓跋修：「……」

　　最後也忍不住嘴角上揚。

　　至於為何乞丐老爺子沒能認出光盛帝，主要是因為光盛帝上朝會頭戴冕冠，有「門簾」的帽子擋住了臉，臣子不能窺見真容。

　　更何況考生又是第一次面聖，自然不敢窺見聖顏。

　　乞丐老爺子即使是同進士出身，沒能認出光盛帝，屬實正常。

　　而且，光盛帝登基的那一年，應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既是縣令，緣何淪落至此？」光盛帝好奇。

　　作為帝皇，當然不會去關注一個小縣令的沒落史。但暫時作為一個普通人，有八卦的劣根性。

　　他覺得乞丐老爺子再不濟，不當官了，退而求其次，當個夫子教書育人，還是可以的。

　　乞丐老爺子被戳中心事，面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跨過千山萬水，滿臉滿眼的凄苦酸澀，「唉，說來話長……」

　　他重重嘆出的一口氣，差點把頭頂樹枝上的黃葉，給「嘆」落下來。

　　卿寶眼兒微亮，這題她會！

　　卿寶一秒接話道：「那就長話短說。」

　　乞丐老爺子看著肉嘟嘟的女娃子，著實可愛的緊。

　　正所謂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他悲傷地掃了一眼吮著手指頭的瘦弱小孫子，肚皮上的那肋骨根根分明。

　　乞丐老爺子不知怎麼的，突然就綳不住，蹲下來，掩面而泣：「嗚嗚嗚……」

　　積壓了不知多久的悲憤，在這一刻找到宣洩的出口，奔湧而出。

　　嗚嗚的哽咽衝散了先前得到施捨的快樂。

　　卿寶倒抽一口涼氣，第一反應就是，不會是被她給嚇哭了吧？

　　拓跋修將卿寶拉到身後，擋在她的身前，對乞丐老爺子不留情面道：「有話就好好說，對著一個小女孩惺惺作態，你的臉呢！」

　　乞丐娃子不吮手指頭了，似被拓跋修嚇到，一下子撲倒乞丐老爺子身上。

　　其餘乞丐無不神色凄然，當中的婦人和手抖得跟篩糠似的老太婆默默垂淚。

　　「小哥哥，有故事。」卿寶從拓跋修身後冒出頭來，「好像是悲傷的故事，咱們要不要聽？」

　　卿寶其實能察覺到，這一趟漫無目的的逛街，小哥哥很開心。

　　儘管小哥哥什麼都沒有說，什麼都沒有做，可他輕鬆閑適的姿態，騙不了人。

　　恰恰就是他原先不說不做，而現在遇到阻礙他們一家人享受散漫時光的人，他不止一次想打發這些叫花子。

　　看樣子，小哥哥很想甩掉這些不識趣的乞丐，儘可能保護一家人的快樂時光。

　　拓跋修微微搖頭，低聲道：「聽父親的。」

　　父皇好像對乞丐老爺子有點兒興趣，可能是因為乞丐老爺子是他登基那年錄取的天子門生，多少有點情義在。

　　卿寶的眼珠子轉了轉，王叔叔要什麼，她不清楚。小哥哥想要什麼，她一清二楚。

　　「哎呀，你別光隻顧著哭呀，有什麼說出來，看我們能不能幫到你？要是你想找一份活計，我府上有多家鋪子。像老爺子這把年紀……」

　　卿寶沉默了一瞬，想到什麼，眼睛倏地一亮，有了！

　　「做個守門人還是可以的。」

　　守門人，俗稱保安，工錢不多，就當做人文關懷好了。

　　「不！」乞丐老爺子倏然擡頭，神情悲憤且堅定：「我來京城，就是告禦狀的！」

　　卿寶被乞丐老爺子噴了一臉的口水，土豆腿蹬蹬蹬地後退。

　　她一邊退，還一邊掏出小黃花手絹擦拭小臉。

　　「王叔叔，你來，你來吧，沒有卿寶的事了。」

　　退到光盛帝身後，她拽了拽小哥哥的衣袍，可憐兮兮的仰起小臉問：「小哥哥，卿寶的臉蛋被乞丐老爺子給玷污了，你幫我看看，現在乾淨了嗎？」

　　玷污……

　　拓跋修嘴角微抽，見她用小黃花手絹在臉上擦了好幾個來回，仍然覺得未夠乾淨，看來的確是被「玷污」了。

　　於是，他掏出隨身攜帶的藏青色祥雲紋手絹，略微彎腰，在她的小臉上仔仔細細地擦拭。

　　似乎擔心擦破她的皮膚，他的動作輕盈，神情認真而專註。

　　卿寶能夠感覺到小哥哥的手絹，在她的臉頰上擦了個遍，一點遺漏的地方都沒有！真是細心又體貼的好哥哥！

　　小哥哥的手絹給她擦了第二遍，那應該是完全乾凈了，卿寶的心情重新變得艷陽天。

　　乞丐老爺子已經拉著光盛帝，排排蹲坐在路邊的台階上，一邊囫圇吃炸雞，喝可樂，一邊唾沫狂飛。但這並不妨礙他把事情完完整整的表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