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田村附近。」喬鐮兒道。

　　看喬家二老，她心中不忍，可是楚家也沒有錯，他們在悔恨和愧疚中度過那麼多年，又幾乎散盡家財，這何嘗不是一種付出呢。

　　二老又是一陣沉默。

　　喬鐮兒繼續說：「楚家小姐左邊的腋下，有一個火焰狀的胎記，今年二十八歲。」

　　哪怕已經猜到，二老也是心中一刺，半天神思不能轉圜。

　　到現在，基本上可以確定了。

　　「楚家真的為這個女兒，付出這麼多，沒有誆你，騙你。」喬老太聲音有些哽咽。

　　「奶，楚家我已經去過，冷冷清清，楚老夫人的眼睛哭瞎了，走路都需要人攙扶，楚老爺子五十有二，一頭白髮，才剛剛從病中緩過來。」

　　喬鐮兒擡起手，露出那一個高冰飄花的玉鐲：「這是楚奶奶送給我的，我聽說他們二老身體不好，便送他們福袋，在裡面添了些東西，楚奶奶覺得有用，很是高興，就把陪嫁玉鐲給我。」

　　「高姐姐說，這是除了宅子之外，他們唯一能夠傍身的東西了。」

　　喬老太摸著鐲子，臉上很是感慨：「這水色，又涼又透，這鐲子是真值錢呀，卻給了你，看來你們之間有緣分。」

　　皿濃於水，骨肉至親，命運終究會設定各種因緣巧合，讓他們重新聚在一起。

　　喬老頭不知道什麼時候站起來，在屋子裡踱步，一臉的凝重。

　　他停了下來，用極度緩慢的語氣問道：「都這麼多年過去了，那孩子已經年近三十，樣貌大有變化，人身上的胎記又不會輕易示於人前，他們就算知道孩子扔在大田村的附近，又如何確定，誰是自己的孩子。」

　　「這個，就要看養育孩子長大的那一對父母是如何考慮的了。」

　　喬鐮兒沒有說畫像的事情，如果喬家二老不打算讓喬雲妮認回親生父母，她就幫忙瞞著。

　　在她的心目中，喬家二老的養育之恩，自然是大於皿緣生恩。

　　喬老太看向喬鐮兒。

　　「鐮兒，如果是你，如果你是撿走那孩子的養父母，你打算怎麼做。」

　　喬鐮兒考慮後答：「楚家父母為了女兒，不管是家業還是身體，都遭到了摧毀性的打擊，這何嘗不是另一種養育的成本。」

　　「且如今楚老爺雖然有被罷官的危險，但目前還身在其位，如果尋回女兒，一來門庭有些尊崇，不會委屈了女兒，二來，楚老爺精神大振，一定會重振旗鼓，說不定能更上一層樓，對雙方來說都是好事。」

　　「可是那一對養父母，多委屈啊。」喬老頭說著，雙眼不由含淚。

　　生了三個兒子以後，他們夫妻心心念念就想得到一個女兒，喬老太去北山腳下就撿到了，這不是老天特意安排給他們的孩子嗎？

　　為什麼現在又冒出親生父母，想把孩子要回去？縱然對方有千般萬般不得已，可他這個養父，也完全割捨不下啊。

　　這和挖他的心有什麼區別？

　　「不委屈，因為女兒認回親生父母，並不是與養父母恩斷義絕，隻是多了一對父母疼她，同時了了親生父母一輩子的遺憾，這是兩全。」

　　「養恩大於生恩，在女兒的心中自然也是養父母更重要，一切和原來並沒有分別。」

　　彷彿一陣春風吹來，喬老太猶如寒霜凝凍的臉色在緩解，是的，雲妮是個好孩子，會記得他們養父母的好，是絕對不會忘恩負義的。

　　「楚家，什麼時候找到這裡來。」喬老頭道。

　　「遲早的事情，但是如果要瞞，也瞞得住。」

　　喬鐮兒從袖子裡面取出一樣東西，那是一張人皮面具，她在州府買的。

　　如其名，是用真的人皮製成，來自一個年輕的女死刑犯，細膩纖薄，上面的絨毛都清晰可見。

　　本來她有點膈應，想買假的，但是想想，要做戲，就做得真一點。

　　「等到楚家的人來查的時候，把這東西戴在臉上，就可以矇混過關。」

　　喬家二老看出來了，鐮兒雖然表明了態度，覺得認回去也好，但是以他們的心願為重。

　　他們願意認就認，不願意認，她幫忙瞞。

　　在她的心目中，他們比她親姥爺，親姥姥還重要。

　　可是，看到姥爺和姥姥在思念女兒中走向燈枯油盡，才一見面就送了一個意義非凡的鐲子，顯示了格外的珍重，還要眼睜睜看著楚家門庭徹底衰落。

　　鐮兒的心裡，一定很難受吧。

　　「爺爺奶奶，我先去睡啦，你們也早點睡。」

　　喬鐮兒擠出一抹笑容，出了門去，似乎忘記了那一副人皮面具。

　　喬老太拿起人皮面具，憑著幾十年的生活經驗，一看就知道這是從人的臉上扒下來的，要換做平時，她看都不敢看一眼，隻會覺得晦氣。

　　可是現在，這東西能讓她「保住」女兒，讓喬雲妮永遠隻做他們的女兒。

　　要實現這個心願，人皮面具就是救命稻草。

　　「老頭子，你咋看。」喬老太問道。

　　毫無疑問，鐮兒已經知道，而且確定了，隻是沒有把話說得太明白。

　　鐮兒在給他們留餘地。

　　喬老頭心亂得很，現在也沒有個定奪。

　　「咱們進房間去，好好商量。」喬老頭說。

　　楚家老爺子的仕途即將走到頭，他們要早點決定，狠心就堅決狠心下去，認親就要快點認。

　　不然，認回去了，雲妮面對的，也是一個蕭條不再有希望的家族。

　　喬鐮兒站在廊下，看著天上一輪清月，心情也從未有過如此的複雜。

　　她是希望認回去的，不光是皿緣親情，不光是證明了楚家二老的為人沒有任何問題，她也有功利一面的考慮。

　　她要把生意做到州府上去，要在那裡買鋪子，買樓買宅子，讓事業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楚家成為一個落腳點，根據地，她就方便打理一切。

　　而且楚老爺子為官多年，雖然現在職位比較低微，但這些年的人際經營，足以幫得上忙，至少可以免除不少麻煩。

　　在雞鳴犬吠中，天亮了，喬老太打開房門，頂著一對黑眼圈，雙眼有些發紅髮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