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帶着淺青色的面紗,崇祯無法看清楚她的容顔,但是一眼便看出她就是柳如是。
她眼中有一種無法述說的柔情和笑意。
豆蔻年華一般指少女十三四歲,而此時此刻的柳如是便是豆蔻之年。
稚嫩未脫,還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兒。
可能與她喜歡讀書有關。
她畢竟出身書香門第,雖然家道中落,骨子卻有書卷的情意。
而方才那驚鴻的一瞥,崇祯分明看出了一絲無意間流出來的銳氣。
柳如是原名楊愛。
我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柳如是之名,取自辛棄疾的這首詞。
辛棄疾是什麼人?
那是曾經提着刀,帶着50人就敢沖進5萬敵營而生擒叛賊的狠人。
那是一生都想做冠軍侯、嶽武穆卻郁郁不得志的大好男兒。
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
最會打仗的詞人,最會寫詞的軍人!
有詞中之龍之美譽。
柳如是為何以辛棄疾的一句詞來改名?
因為這個文弱的女子心中也有家國情懷。
不信?
正史上,柳如是在嶽武穆祠前,題詩一首:
錢塘曾作帝王州,武穆遺墳在此丘。
遊月旌旗傷豹尾,重湖風雨隔髦頭。
當年公館連胡騎,此夜蒼茫接戍樓。
海内如今傳戰鬥,田橫墓下益堪愁。
寫這首詩的時候,正是國破家亡之際,北方戰火燒遍神州大地。
十四萬人齊解甲,甯無一人是男兒!
武人叛國,文人浮誇,勳貴人人怕死。
便說這江南,文壇泰山錢謙益“水太涼”,富家公子張岱,整天隻知道鬥雞、飲茶,東林諸人鬥邪黨。
他們是一個時代的精英,掌握了社會的大部分資源,更應該在家國危難之際挺身而出。
最後城破,卻無人敢以死殉節。
反倒是一個女子,不願苟活。
我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這一句詞,乍一看是作者的自戀,但細一想,卻透露出濃濃的孤獨感。
天地間,我隻能看那青山的妩媚了,而也隻有青山能看出我一片冰心在玉壺。
透過熙攘的人群,崇祯看見那個孤獨的身影。
那是立于世人之中的孤獨。
張凡不由得心生感慨,難怪陳寅恪先生在他人生最後的十幾年,洋洋灑灑八十萬字寫了一部《柳如是别傳》。
她是這個年代最弱勢的群體,看盡世态炎涼,卻又堅守本節的活着。
崇祯沖她點了點頭,淡淡道:“我們又見面了。”
“公子是打算來這裡飲酒的麼?”
“不,我隻是恰巧路過。”
“公子可知這裡發生了什麼?”
崇祯頓了一下,才道:“聽說是萬花樓的老鸨當街毆打一位小女孩,被勒令停業。”
柳如是已經走了過來,她看着萬花樓門口那個坐着正在登記的官員,好奇道:“青樓小女子被打,本是平常之事,因為此事而關了萬花樓,實屬驚奇。奴家聽聞昨晚有一位大人物路過此地,與老鸨發生了些口舌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