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簡:繁體
首頁 男頻 曆史軍事 新宋

第六章

新宋 潇騰 8554 2023-08-28 22:20

  趙顼讓内侍接過奏折,奇道:“彭簡?什麼事值得驚動卿等四人一起前來?”

  韓绛苦笑道:“這件事,臣等有争議,故此請陛下聖裁。”

  “争議?”趙顼一面說一面打開奏折,才看了幾眼,臉色就沉了下去,奏折中所叙,正是彈劾石越寫反詞,而且說石越通商高麗、倭國,是欲結外援以自固;訓練水軍,其心更屬難測誅心,直欲置石越于死地。

  “臣認為,本朝一向恩遇士大夫,例無以言罪人之事,似彭簡折中所說,一來并無實據,二來多屬附會,實在不足以驚動聖聽,本欲對彭簡嚴加訓斥,但是呂參政卻頗有異議……”韓绛一面說,一面把目光投向呂惠卿。

  趙顼“嗯”了一聲,望了呂惠卿一眼,問道:“呂卿,你有何異議?”

  呂惠卿連忙出列,朗聲答道:“陛下,若在平常時候,這等折子上來,的确不必深究。才子詞人,自寫自的興亡之歎,本也平常……但這個時候,臣雖然相信石越是個忠臣,隻是衆口爍金,臣以為還是應當問明石越,或使禦史查明此案,使清濁自分……”

  “問明石越?”趙顼意味深長的問了呂惠卿一眼,反問道。

  “正是。”呂惠卿一時竟拿不定皇帝打的什麼主意。

  趙顼冷笑一聲,把奏章丢到一邊,轉過頭對韓绛厲聲說道:“丞相,你替朕告訴彭簡,人家自寫自己的詞,不必引申太廣了。石越通商與練水軍,是朕知道的!水軍提轄,是朕親派的!那些捕風捉影的話,不是他彭簡身為朝廷大臣所應當亂說的!”

  呂惠卿聽到皇帝聲色俱厲、幾近于訓斥的話,這才知道皇帝對石越還有保全之意,但是如此千載難逢的良機,他怎肯放過,連忙跨出一步,說道:“陛下——”

  “呂卿還有什麼要說的?懷古之詞,實在不必大驚小怪。”

  呂惠卿恭身答道:“誠然。但臣也有疑惑的地方——依彭簡所說,這詞是在石越交好的歌妓楚氏處尋着,而偏偏此詞,坊間流傳的《石學士詞鈔》,并無收錄;教坊歌女,亦從無傳唱者。若是平常之作,為何又秘而不宣?陛下可以細讀這詞,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馮京忍不住說道:“詞,未流傳于坊間,也是平常。”

  “若是我與馮參政的詞,不能流傳,倒并不奇怪,但這是石九變的!”

  趙顼細細思量呂惠卿說的話,不由也有幾分疑惑起來,沉吟道:“這……”

  馮京見皇帝猶疑,不由急道:“陛下,本朝祖宗以來,未嘗以言罪人,況且石越一介書生,若說有反意,他又憑什麼造反?”

  呂惠卿反駁道:“陛下,現在不能,不代表将來也不能。不過,臣也以為石越人才難得,因此要盡量保他牽涉這麼多事情,若不辯明,就難以大用,用之也不能服衆!陛下或者就此一切不問,讓他去太學做教授、白水潭做山長,或者給一散官閑置,不使他掌大權,用人事;或者就要讓他辯明一切,使清濁分明……”

  韓绛心中十分惱怒呂惠卿風頭太健,其實他本來并沒有特别為石越分辯的意願,這時候卻終是忍不住,說道:“陛下,臣看彭簡也不過是在一個歌女家看到這詞,是不是石越寫的,都還難許是彭簡與石越在任上有隙,懷恨構陷,也未嘗沒有可能!若就這樣捕風捉影讓石越自辯,形同污辱,不如先遣人去審那個歌女,看是否真有其事,再問石越不遲!”

  趙顼想了一想,點點頭,“丞相說得有理。”

  呂惠卿見皇帝認可,不敢繼續争辯,連忙說道:“臣也認為韓丞相說得有理,如此就讓彭簡去查明證據,也可穩妥。”

  馮京冷笑道:“讓彭簡去查,又如何能公正?不如由兩浙路提點刑獄公事晁端彥去查。”

  呂惠卿故意遲疑了一下,說道:“臣聽說,石越在兩浙路官員中,威望甚高……”

  王珪見二人争執,韓绛又朝自己打眼色,知道自己終究是不可能置身事外了,隻得出來折中,道:“陛下,不如将那個歌女着晁端彥提來京師,讓韓維審理,再欽點兩個禦史去旁聽,這樣該回避的人,都回避了,如果有人想污蔑石越,石越就在京師,也可以對證……”

  趙顼點點頭,說道:“就依王卿所言!這件事情,要快點弄清楚。”

  待他的一相三參退下之後,趙顼長長的歎了口氣,心中苦笑:“弄清楚了又怎麼樣?如果真的是石越所寫?朕還能殺了他?這些東西,又算得了什麼真憑實據?徒亂人意罷了!”

  ※※※

  杭州錢塘,市舶司衙門。

  “你說什麼?”蔡京騰的站起來,犀利的目光逼視着彎着腰,站在他面前的家人蔡喜。幾個歌姬被吓壞了,一下子都停止了彈唱,不知所措的望着蔡京。

  蔡喜望了那幾個歌姬一眼,又望了望蔡京。

  蔡京把袖子一揮,對那些歌姬喝道:“都退下去吧。”

  蔡喜望着那些歌姬都退了下去,這才低聲說道:“大人,斷不會錯的,小人在迎春樓與彭簡家的兩個家人喝酒,聽他們說的……”

  “彭簡敢派人監視石大人家眷?!”蔡京站起身來,背着手思忖。

  “不止是石大人家眷,還有楊家院的,一個叫楚什麼的女子。”

  “楚?……楚雲兒?”蔡京突然想起楚雲兒的名字,追問道。

  蔡喜忙不疊的點點頭,“正是,正是楚雲兒。”

  “姓彭的想幹什麼?”蔡京自言自語道,他憑直覺就知道彭簡敢這樣做,一定有大問題。

  蔡喜以為蔡京在問他,連忙答道:“依小人之見,一定是不利于石大人!”

  “難道朝中有什麼不對?”蔡京心道,但他馬上就打定了主意:“大丈夫不能五鼎食,便當五鼎烹,我被石越舉薦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是石黨了!這時再猶疑,也來不及了。”他走到蔡喜跟前,壓低了嗓子,沉聲說道:“我親自去石府,和陳良商議,你立即安排心腹差人,多帶人手,趕去楊家院,說楚雲兒涉及市舶司一樁走私案,将那個地方看管起來,把彭簡的人全部趕走。我見過陳良,再去那裡計議。”

  “是,我立即去辦,大人您放心。”蔡喜連忙答應。

  蔡京寒聲說道:“你知道我的規矩,不要怕什麼,把彭簡的人全部趕走,不許他們帶走楊家院的任何東西,有什麼事情,我來擔着!”

  “大人放心,小人是辦慣事的人,豈能不知道輕重?”蔡喜答應着,告辭而去。

  蔡京目送着他離開背影,忍不住冷笑道:“彭簡這個蠢貨!既然要對石大人不利,卻又如此束手束腳、瞻前顧後,不管你有什麼打算,我蔡京也能讓人證物證,一齊消失!”一面高聲喝道:“備馬,去石大人府!”

  ※※※

  杭州石府。

  石越入京之後,因為司馬夢求未歸,所以府上事務,一向由陳良、石梁打理;因為公務已經移交彭簡處理,所以陳良這些天顯得非常的輕松。

  蔡京剛剛在石府大門前下了馬,正要讓差役通傳,忽然聽到北邊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而來,轉瞬的功夫,一白兩黑三騎呼嘯而至,“喻——”的一聲,勒馬停在石府大門前十步左右的地方。馬上的三個騎客熟練的翻身下馬,箭步直奔石府大門而來。

  

  “侍劍?”蔡京望着為的那個少年,不禁失聲喚道——這時候遇上石越的心腹書僮,真的是又驚又喜了。

  侍劍聽到有人叫他,向這邊轉過臉來,見是蔡京,急忙走了近來,笑着行了一禮:“蔡大人。”

  蔡京卻不敢受他的禮,不待他拜下,便已經扶起,問道:“你怎麼回來了?不是随學士去京師了嗎?”

  侍劍笑道:“我是特意回來報平安的。”一面高聲向另外兩個家人說道:“你們先進去,告訴夫人和陳先生,我回來了。等會兒就去參見。”

  這會功夫,蔡京的心思已轉了幾石越特意讓親信的書僮回來報平安,可見京師裡一定生了什麼不平安的事情!否則的話,石府多的是人差遣,怎麼可能讓侍劍受這來回奔波之苦?

  他把侍劍拉到一邊,看了一下四下無人,低聲問道:“京師裡一定生什麼大事了,是不是?”

  侍劍淡淡一笑,道:“蔡大人不用擔心,沒什麼大事。若有大事,我還報什麼平安?”

  蔡京見他如此神态,不由也放了幾分心,他知道侍劍做事老成,多問無益,便不再追問,轉過話題,說道:“沒什麼事便好。杭州卻是出了幾件怪事,我來此,正是要找陳先生商議。”

  侍劍眉毛一挑,道:“怪事?”

  蔡京點點頭,卻不再多說,道:“此處不是說話之所,先進府再說吧。”

  “也好,我去叫了陳先生,到他的書房說話。那裡很幽靜。”侍劍聽蔡京的語氣,知道必是有密事相商。

  ※※※

  陳良的書房在石府的西花園,是單獨的裡外幾間的二層小樓,的确是個幽靜的地方。

  侍劍與陳良靜靜聽蔡京說完蔡喜報告的事情,不由有點目瞪口呆。侍劍畢竟年歲還小,對于事情所見未深;而陳良卻并不太懂得權謀機變。二人聽說彭簡如此大膽,竟是一時都呆住了。

  蔡京一向自視甚高,對二人如此反應,倒也不以為怪,他望着侍劍,又追問了一句:“侍劍,你在京師,果真沒有聽到一點風聲?”

  侍劍搖了搖頭,說道:“京師的确有謠言,但是皇上很信任我家公子,幾乎每日都會特意召見,這樣的恩寵,是天下少有的。”說着,便把京師生的事,簡略的介紹了一下,隻是他出的時候,彭簡的奏折還沒有汴京,卻也不知道更多的情況。

  蔡京聽他說完,低着頭想了好一會兒,才擡起頭來,望着陳良與侍劍,說道:“依在下之見,必然是彭簡也聽到了一些風聲,在搞什麼古怪,而這個古怪,又必然與楚雲兒有關……”

  “可是他又能玩出什麼花樣來呢?”陳良疑惑的問道。

  蔡京微微一笑,道:“他能玩出什麼花樣來,我們在這裡想是想不出來的。但不管他玩什麼花樣,我們都要搶得先手。想來彭簡也是因為心懷忌憚,所以不敢亂來,這就給了我們機會——我已經囑人,說楚雲兒涉及市舶司一樁走私蔗糖案,去楊家院将彭簡的人趕走,把楊家院控制起來。等一會兒,我再自己去一趟,看看能不能從楚雲兒口中,探聽出點什麼來?”

  侍劍與陳良見蔡京如此膽大妄為,又是吃了一驚,但是此時他們卻也沒什麼更好的辦法,隻得依他行事。侍劍知道石越與楚雲兒交情非常尋常,生怕蔡京亂來,想了一想,說道:“蔡大人,楚姑娘與我家公子交情非同尋常,大人去若是探不出什麼話來,便讓小的去一次,或者更容易讓楚姑娘相信些。”

  蔡京豈能不明白他的意思,笑道:“如此甚好。”

  “那——這些在本府周圍的人,又要如何處置才好?”陳良問道。

  “很簡單。”蔡京望了屋外一眼,冷笑道:“膽敢監視朝廷重臣,他們是禦史台還是帶禦器械侍衛?統統抓起來,嚴刑拷問,拿到證據,憑此一條,日後便能讓彭簡吃不了兜着走。”

  陳良與侍劍聽到他的話,都不禁心中一寒,蔡京卻若無其事的繼續說道:“杭州的情況,要修書急送京師,報與石大人知道。我們三個,都在石大人的船上,有些事情,石大人不方便做的,我們要替他做了,似彭簡這樣的白癡,本來就不配做石大人的對手……”

  侍劍低着頭,想了半晌,擡頭望了陳良一眼,咬咬牙,道:“陳先生,這件事情,就照蔡大人的主意辦了,我看這樣處置,再差也不可能給公子惹麻煩的。”

  陳良沉默良久,終于也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這兩件事情,的确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

  蔡京見二人答應得勉強,不由暗暗冷笑,心裡便有幾分看不起陳良,當下略帶嘲諷的說道:“若是陳先生覺得下不了手,其實倒有更好的辦法,陳先生隻需将這些人抓起來,送給晁美叔,然後自己親自去看晁美叔審案——自然有人替我們用大刑的!到時候,還有一個人證在那裡,看彭簡如何脫身?!”

  侍劍卻沒有聽出來蔡京嘲諷的語氣,拍手笑道:“這個計策好!既然說定,我們就分頭行事,先辛苦蔡大人去一次楊家院;陳先生去安排官兵抓人;小的還得先去見夫人,想來夫人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

  侍劍剛出了西花園,就被一個丫頭一把拉住,嗔怪道:“侍劍,你跑哪去了?讓我好找,夫人等你好久了。”

  侍劍連忙賠禮,笑道:“姐姐容我去換件衣服。”

  “哪還顧得了這麼多呀?先去見夫人吧。”丫頭也不容分說,拉着他便入内院走去。

  侍劍心裡暗暗苦笑,不管他在外面怎麼樣,到了屋裡,卻始終是個書僮——被丫頭連拉帶扯,到了後園,也來不及整整衣冠,就聽那個丫頭高聲叫道:“夫人,侍劍來了。”

  “讓他進來吧。”聲音既潤且柔,自是韓梓兒無疑。

  侍劍連忙随便拍了一下衣服,快步走進後堂,見韓梓兒坐在廳中右側上的椅子上,手裡拿着針線和一隻未繡好的香囊,卻是一直沒有下針——侍劍心裡一由偷笑:明明擔心得要死,卻還要拼命掩飾。他也不敢多看,給韓梓兒叩了個頭,道:“給夫人請安。”

  “嗯,你起來吧,一路辛苦了。”梓兒柔聲道。

  “謝夫人。”侍劍站起來,拆開随身帶着的包裹,取出兩封信來,遞給梓兒身邊的丫頭,笑道:“公子讓小人回來,給夫人報個平安,他在京師一切安好,請夫人勿念。這裡有公子和舅爺的家信,另外老夫人給夫人帶了一些東西,不知道已經送進内堂沒有?”

  梓兒從丫頭手中接過信來,輕輕點點頭,說道:“已經送進來了,我讓他們兩個去休息了,你再辛苦一會兒,我還有話問你。給侍劍看個座。”她後一句,卻是對丫環說的。

  “不敢,夫人吩咐便上,小人站着侍侯就行了。”

  梓兒一顆心思早已飛到石越身上去了,哪裡還聽得見他在說什麼?先拆開石越的家書,默默反複讀了幾遍,石越卻是盡撿好的說,無非是一切平安,好得不能再好,讓梓兒在杭州好好照顧自己,不用挂念之意,除此之外,便是些夫妻之間的相思情話。梓兒讀完之後,張嘴欲問侍劍,想想不妥,将石越的書信珍重折好,交給丫頭,又拆開桑充國的家書,細細讀來:“……近日朝野間雖有不利于子明之謠言,但以愚兄之見,則子明聖眷未衰,不足挂心。且奸人陷害之意甚明,皇上聖明,當不會為宵小所欺,賢妹大可放心。開封府已經通緝奸人,愚兄與《汴京新聞》亦全力為子明辯污,便是《西京》報,亦難得深明大義。愚兄相信不久一切将水落石出,子明必受大用,賢妹在杭,須得保重身體,勿為流言所擾……”

  桑充國根本不及石越十分之一的了解他妹子,雖然他信中是關切之意,卻全然沒有想到,梓兒遠在杭州,高門大院,雖然自有丫環婆子多嘴,可也不可能這麼快聽得見什麼流言。反倒是他這封家書,讓梓兒的心一下子就懸起來了。

  

  

目錄
設置
手機
書架
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