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绶眉毛一挑,正要說話,卻見一人走至閣外,高聲禀道:“禀石帥、高帥,有神銳軍第二軍第一營都指揮使緻果校尉劉昌祚、指揮使禦武校尉吳安國、第五忠、高倫,神銳軍第一軍宣節副尉文煥求見。”
石越與高遵裕都吃了一驚,神銳軍第一軍與第二軍整編完畢不久,因為神銳軍是四步一騎混編軍,劉昌祚的第一營是騎兵營,建制完整,堪稱渭州最精銳的部隊。他營下五個指揮使,除吳安國與第五忠之外,都是在西線經曆過實戰的勇将;而吳安國與第五忠,前者因為幾次在演習中表現出色,甚至屢屢擊敗其長官王厚,在骁勝軍中頗為出名,因為其桀骜不馴,讓王厚又氣又愛,劉昌祚想盡辦法,才把他調入旗下;而第五忠則号稱是講武學堂第三期的“飛将軍”,聽河北弓箭社的一個頭目,後來征募入禁軍,累立功勞,這次遠調西線,傳說是得罪了人,但是他在講武學堂打下的聲名,連高遵裕都聽說過。這劉昌祚帶着三個指揮使跑到柳湖來求見,已經很不尋常。而更不尋常的,則是第一軍的宣節副尉文煥,居然會出現在渭州。須知第一軍是李憲旗下的部隊,文煥早在骁勝軍之時,便已經是王厚的愛将。這個武狀元親自跑到渭州來,絕對不是為了來玩的。
石越正要開口,準備換間房間接見劉昌祚等人,卻見石梁急匆匆走了進來,單膝跪倒,禀道:“禀學士,何畏之先生求見。并有京兆府帥府遞來的公文。”
見此情形,在場如包绶等人,連忙紛紛起身告辭。不多時,閣中便隻留下石越、高遵裕等數人而已。高遵裕吩咐撤了宴席,石越又讓李丁文至另間相陪何畏之,方将劉昌祚等人與送公文的軍官召了進來。
頃時,衆人進入閣中,行禮已畢。送公文的軍官便從懷中取出一個封漆木匣與一封密封書信,雙手捧起,說道:“禀石帥,下官奉命,送達樞密院文書與章祭酒書信。幸不辱命。乞石帥賜回單,以備繳令。”
石越點點頭,溫聲道:“辛苦你。”早有人接過木匣與書信,遞給石越,石越驗過火漆與封印,方寫了回單,道:“你可去領了驿券,回帥府再領賞。”
“謝石帥。”那軍官雙手接過回單,收入懷中。又道:“京兆府風聞石帥遇襲,一城震駭,雖然已經辟謠,但是豐參議曾囑下官,要請石帥早日回府,以安士民之心。”
“我知道了。”石越應了一聲,卻并不回複何時回京兆府。
那軍官也不敢追問,隻記下石越的回答,便告辭道:“下官告退。”
衆人目送他退出閣中,高遵裕看了放在石越旁邊桌子上的匣信一眼,問道:“石帥,要不要先?”
石越瞄了一眼木匣,笑道:“并非緊急文書,不必急在一時。先聽聽劉将軍有何事吧。”
“是。”一個洪量的聲音在閣中響起,幾乎吓了石越一跳。卻見劉昌祚跨前一步,朗聲說道:“禀石帥、高帥,下官來此,是來請戰的。”
“請戰?”石越不覺愕然,問道,“請什麼戰?”
劉昌祚直視石越,高聲道:“下官聽說襲擊石越的叛蕃是西夏人主使,彼輩在我渭州興風作亂,豈非欺人太甚?實是欺我大宋無人。下官請石帥、高帥明斷,許下官率本部兵馬,攻擊天都寨,給黨項人一點厲害看看。也為石帥報仇,為高帥雪恥。”
石越與高遵裕大吃一驚,高遵裕竟然站起身來,罵道:“劉昌祚,你莫非瘋了?豈敢如此自大?”
石越亦道:“劉将軍,天都山有黨項重兵把守,你那點騎兵去攻擊,隻怕見不到天都山。”
劉昌祚回過頭看了吳安國一眼,吳安國立時上前一步,向石越與高遵裕抱拳為禮,眼睛卻是望着天上,不帶任何感情的說道:“禀石帥、高帥,下官與禦武校尉第五忠、高倫已經去過一次天都山了。”
高遵裕瞪大雙眼,厲聲喝道:“天都山是西夏重地,防患何等嚴密,你膽敢欺騙本帥?”
吳安國冷笑道:“亦不過爾爾。”
高遵裕見他說話如此無禮,頓時作色,怒道:“你敢黃口白牙?是誰給你将令,讓你去天都山的?你又知天都山在什麼地方?是什麼樣子?”
“為将者,不可不知地理。下官既然駐紮渭州,天都山之敵,便是渭州的威脅都在。若不敢去親自察,妄為大宋武人。以下官之見,天都山若在元昊之時,或有所稱道者。至于現在,若是高帥能給第一營配備四千枚霹靂投彈,再讓包順部在威德關方向佯攻誘敵,下官敢立軍令狀,定将天都山燒為平地!”吳安國說話之間,下巴微擡,神态簡直是不可一世。
高遵裕聽他大言無忌,不由嘿嘿冷笑,道:“等你有朝一日為渭州太守,再來行此妙計不遲。”
劉昌祚素知吳安國脾氣不待人見,卻不料他在石越與高遵裕面也敢如此無禮。他哪裡知道吳安國見石越是文官、高遵裕是外戚,心中根本就是十分的不屑,此情見于顔色,自然說話就不會客氣。這時他見高遵裕已然動氣,忙欠身道:“高帥息怒,吳安國與第五忠、高倫的确曾經去過天都山,并且繪制了地圖。下官等在營中推演,思得一策,下官以為,雖然冒險,卻是可能成功,請石帥、高帥能聽下官說完。”
高遵裕哪裡有耐心去聽他來說這他認為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正要喝斥趕出,卻聽石越已先說道:“劉将軍請說。”高遵裕無可奈何,心中暗怪石越不懂軍事卻還要瞎摻和,卻也隻能耐下心來聽劉昌祚講叙他的作戰計劃。
劉昌祚見石越許諾,頓時大喜,他知道石越是文官,未必熟悉渭州一帶的地理。便向第五忠與高倫使了眼色,二人立時會意,取出一幅地圖來,在廳中張開了。劉昌祚指着地圖講解道:“天都山者,實為夏人侵宋根本之地。其山有夏主行宮,每次夏人入寇,必先至天都山點兵,然後議定攻擊方向,整個陝右,皆受其威脅。而本朝自熙甯以來,朝廷已鞏固德順軍、鎮戎軍防線。騎兵自德順軍沿界出,至天都山下,快則一日,慢則一晝夜。其間雖然有邏卒城寨,但是以吳安國三人之親身考察,則不足二千人的騎兵,完全可以避開敵人的寨子,直撲天都山。天都山駐軍有一萬人左右,為了減輕風險,則要在鎮戎軍大張旗鼓,擺出沿葫蘆河川進攻的架勢,分天都山之兵。下官等以為,西夏絕對想不到我們會攻擊天都山,因此必然分兵去救。若能使駐軍減至六千左右,雖然是以一敵三,但有霹靂投彈之威,且是出其不意,則攻下天都山,焚夏主行宮,并不甚難。得手之後,下官部亦不停留,立時撤走,全身而退,亦非難事。”
劉昌祚剛剛說完這個充滿了冒險精神的作戰計劃,石越正在思索,高遵裕已是不住冷笑,問道:“若是西夏人不分兵,又如何?”
“若不分兵,隻得侍機而動,若其有備,則退兵。但是下官以為,夏人斷無不分兵之理。本朝數十年來,不曾兵臨天都山下,彼輩豈能料到我軍會如神兵天降?”
“神兵天降!哼!近兩千人的騎兵,自德順軍出至天都山,指望不被西夏人現,真是白日做夢一般。”高遵裕覺得這個計劃隻能用“瘋狂”來形容。
“石帥、高帥。”劉昌祚沒有理會高遵裕話中的嘲諷,不卑不亢的說道:“這是奇計。奇計能成功,需要對敵我雙方心理進行準确的推測,需要保守秘密,也需要一定的膽量與運氣。此計若能成功,則是我軍對西夏幾十年來未有之大捷,必能打擊敵人銳氣,提升士氣。若是敗露,純粹的騎兵突圍回境,雖然會有所損失,但是絕不會是完敗。除非敵人能料到我軍之進攻,預先設伏,但是下官以為除非諸葛武侯再生,否則絕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