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天色已經破曉,一縷霞光透過窗牖射進來,晨霜白霧,漸漸散開。
天色大亮,這明州城内卻是一片慘淡之象。小雪飄飄,落在枯枝之上,落在屋舍房檐之上,落在那還是一片皿水的城牆之上。
明州城的夜亮了一夜。
直到淩晨,天色麻麻,那火光才漸漸熄滅,明州城内像是被狂風暴雨襲擊過一樣,隻餘一片狼藉和破敗。
燕離将明州城内的百姓們安撫好,又嚴厲處理了幾個渾水摸魚趁機作惡的士兵,平定了城内的暴動之後,天色已是大亮。
他回了刺史府邸,腳下不停,直朝着顧華杉所在的地方走。
寒風呼呼,打得那暖簾啪啪作響,他瞥見那院子裡,雪花紛紛,鋪在石階之上,雪白一片。
那院子裡有幾株寒梅開放,縷縷幽香。
他轉頭問向身邊的人:“阿華呢?”
那人謙卑答道:“公子還在審訊昨夜抓到那白蓮教教徒。”
“前方帶路,我去看看。”
“是,殿下這邊請——”
燕離在幾人擁簇之下,緩緩走近了一處有些僻靜的偏院。
梧心守在門外,隻要一推開那門便能看見她。
燕離揮了揮手,屏退左右,自己則獨自往前走去。
梧心見他來,急忙拱手道:“殿下。”
燕離立在門外,聽着屋内仿佛沒有動靜,他眉頭一蹙,“她……還在裡面嗎?”
“公子一直都在。”
燕離頓了一下,眉眼清冽如這白雪,“以後喚她一聲姑娘。”
“是。”
梧心愣在那裡,正要推門,卻聽得背後那道沉沉的聲音傳來,“等等。”
他的手僵在半空,随後轉過頭看,卻隻看見燕離立在那裡,身上仍穿着那件青色的錦袍,上面沾滿了污泥和皿水,他的肩頭上有幾片未消融的雪花,愈發襯得他清瘦如竹。
燕離就那麼站在門外。
梧心隻覺得此刻的殿下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
他的神情是如此的猶疑不決。
他自幼跟着殿下,作為他貼身暗哨,自認知曉眼前此人的脾性。
可是眼前的殿下,隻是站在那裡,似一動不動,一雙淡漠的眸子清冷如雪,叫人摸不透也猜不着。
進去了之後該說些什麼呢?
阿華為了自己,不惜冒險跟去了慕容周身邊,然而自己卻從不曾将自己的謀算和計劃對她吐出一星半點。
這樣的欺瞞,她雖然明面上不曾表露半分,但其實心裡應該是生氣的吧?
今夜一團混亂,他們之間還未曾來得及提這些事情。
可眼下忙過了,也該坦誠相待了。
那瞬間,燕離生平第一次覺得雙腿如鉛,像是沒了力氣一般。
許久,他方才微微歎出一口氣來。推開門扉,長風呼嘯而進,吹得那炭盆險些都滾翻了去。
那空蕩蕩的房間裡隻有一個囚籠和一張桌子,秦淮顯然已經暈死了過去,屋内沒有其他人,顧華杉就坐在那裡,仰着面眯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燕離走近了,才看見顧昭果然是睡着了。
她似乎累極了,一夜無眠,她的眼睛下面有一團小小的烏青,那長長的睫毛在昏暗的晨光之中,投下一排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