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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新宋 潇騰 8116 2023-08-28 22:20

  蕭佑丹回到馬邑之時,猛然現,馬邑軍營上飄揚的“蕭”字帥旗,竟然換成了一個鬥大的“楊”字!

  跟随在太子耶律浚身後,來迎接他的,已經不是他走之前,誓向耶律浚效忠的樞密副使蕭素,而是大遼國的另一位樞密副使楊遵勖!

  蕭佑丹不動聲色的躍下馬來,向耶律浚參拜,“臣蕭佑丹拜見殿下!”

  耶律浚上前一把扶起,笑道:“免禮。你回來遲了幾天,蕭樞副已經被皇上調往西京府,沒趕上給他送行。皇上有旨,現在是楊樞副主持與南朝的會談。”

  蕭佑丹知道耶律浚聰明過人,這是不動聲色的告訴他楊遵勖來此的緣由,連忙又向楊遵勖行禮,朗聲說道:“下官參見楊大人。”

  楊遵勖知道蕭佑丹是太子耶律浚心腹之人,他與太子黨并無深交,但倒也不願在禮數上有所怠慢,急上前幾步,攙起蕭佑丹,爽聲笑道:“蕭兄不必多禮。在下奉皇上之令,來主持與南朝的會談,還有賴蕭兄協助。你從南朝歸來,必然深知其虛實。”

  蕭佑丹謙道:“同是為皇上效力,敢不盡力。”

  耶律浚朝蕭佑丹使了個眼色,笑道:“進帳說話不遲。”

  楊遵勖與蕭佑丹連忙一齊答應,随着耶律浚入帳坐定。蕭佑丹一面偷眼打量形勢,見軍中将校士卒,十之**都是舊人,才稍稍放心。

  楊遵勖坐定後,向耶律浚行了一禮,這才笑着對蕭佑丹說道:“蕭兄,因為蕭素大人久而無功,讓皇上十分生氣,才遣在下來此;因此來之前,也曾有皇上的嚴旨,要求我盡快逼迫南朝答應本朝要求。隻因兄與蕭禧尚在汴京,我才等到今日。蕭兄再不回來,隻怕我要親往汴京去接你了。”說罷哈哈笑了兩聲。

  蕭佑丹見他語氣中頗有調侃之意,心中微惱,但他城府頗深,也不形于色,隻是淡淡地笑道:“南朝一直計議不定,之前未有旨意,在下也不便逼之過甚。”

  耶律浚奇道:“南朝還在計議未定?”

  蕭佑丹笑道:“殿下,正是如此。南朝雖不乏才智之士,氣節之輩,但是朝中朋黨糾纏,臣下有時候想,若是統帥一大軍,兵至汴京城下,隻怕南朝君臣,還要在那裡議論是戰是和。”

  耶律浚搖搖頭,不再說話。楊遵勖卻笑道:“若依蕭兄之見,則南朝可輕也?”

  不料蕭佑丹卻也搖了搖頭,說道:“南朝皇帝趙顼,雖然優柔,卻并非無能之主,朝中的名臣大将,也不能謂無人。國力依然強大,且趙家并未重重得罪于百姓,若是逼之過甚,在下恐怕反倒讓趙顼下定決心,畫虎不成反類犬。”

  楊遵勖哈哈笑道:“蕭兄怎麼倒像是南朝儒生?生怕激怒了南朝?南朝,黔之驢也!南朝皇帝既然計議不決,就由我們大遼來幫他決定好了。皇上已下了嚴旨,三個月内必須有一個結論,否則不惜給南朝一個點小小的懲罰,以免大遼為南朝所輕!”

  蕭佑丹見楊遵勖話中帶刺,語言猖狂,心中冷笑,臉上卻依然隻是淡淡地說道:“那就有勞楊大人了,是否要下令蕭禧回朝,全由楊大人做主。在下祝大人一切順利。”

  楊遵勖站起身來,朝耶律浚揖了一禮,笑道:“殿下,請您靜候下官的佳音便是。”

  耶律浚微微笑道:“一切有勞楊樞副。”

  “臣将遣使通知蕭禧,對南朝更加強硬,黃嵬山可以不割讓,但必須以分水嶺為界!兩個月内,南朝必須遣使者至代州,簽訂新約,否則大遼自己去取。”楊遵勖言語之中,竟是完全沒有把宋朝的君臣放在眼裡。

  ※※※

  待到楊遵勖告辭出帳之後,耶律浚這才站起身來,走到蕭佑丹面前,面有憂色的說道:“耶律伊遜那厮,越來越猖狂了。蕭素被召回,是他在父皇面前,進了讒言!——你臉上有風塵之色,想必也是兼程趕回,難道是聽到什麼風聲?”

  蕭佑丹臉色沉重,搖了搖頭,說道:“是南朝出了點事,石越可能會重返朝廷,臣始終覺得,讓此人進入南朝中樞,是我大遼的心腹之患。”

  “石越?”耶律浚吃了一驚,不料蕭佑丹趕回來,竟然是為了這件事情。

  蕭佑丹點點頭,苦笑道:“說起來其實隻是臣的一種感覺,但是卻是非常的讓人不安。”

  耶律浚低着頭在帳中來回走動,陽光從大帳的門口斜照進來,灑在他半邊微黑的臉上,蕭佑丹這才注意到,耶律浚的臉上,有一種十幾歲的少年不應有的成熟。生在契丹的皇帝之家,真不知道是他的幸還是不幸?但是這畢竟是他的宿命!蕭佑丹有意的不一言,靜靜的等待着耶律浚做自己的判斷——隻有這樣,太子才能盡快的成長起來!

  過了一會,耶律浚的腳步停了下來,他用低沉的聲音,句的說道:“既然如此,就想辦法除掉石越!楊遵勖去和南朝談判,成功了,我有監督之功;失敗了,便殺他領罪。我們暫時不必去管談判了,先設法除掉石越。”

  蕭佑丹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恭身贊道:“殿下英明!”

  “隻是如何除掉石越,卻是一個大問題,派遣刺客,一來潛入不易,二來石越畢竟是南朝重臣,出入侍從不少,三來萬一洩露或事敗,反而是幫助石越更增聲名,又有損本朝之令譽……”耶律浚緊鎖雙眉。

  蕭佑丹微微一笑,說道:“持白刃殺人于鬧市之中,那是市井無賴所為。以殿下的身份,豈能行此下策?要除去石越,自然要用計誅之。”

  “用計?”

  “不錯,臣在歸途之中,已有一計,此計若行,南朝皇帝既便不殺石越,以他猶疑的性格,亦終将為流言所惑,不敢加以大用,如此,雖是不殺石越,亦與殺之無異!”蕭佑丹悠悠說來,似乎是在講一件最平常的事情一樣。

  ※※※

  熙甯八年正月。汴京城萬家同喜,舉城歡慶,大相國寺、土市子等熱鬧所在,人群熙熙攘攘,歡聲笑語,無處不在。在普通的老百姓看來,大旱之年早已過去,災民留在汴京的已經非常少,物價漸漸平穩——這個春節,的确值得好好慶祝一下。至于宋遼邊境紛争,因為朝廷對談判的進程嚴格保密,禁止報紙報道,普通的老百姓,隻能從報紙與傳聞中知道,遼國的使者依然留在汴京,同時又有專門的使者來到京師,向大宋皇帝祝賀正旦——如此看來,兩國的交好,似乎并沒有受到影響,戰争離人們還很遠。

  什麼都不知道的人是幸福的!

  但是呂惠卿卻并不屬于什麼都不知道的人,他屬于幾乎什麼都知道的人!

  遼國的使者來賀正旦之後,負責邊境談判的蕭禧态度突然更加強硬,要求宋朝在兩個月内做最後的決定,呂大忠從代州找來一堆有關黃嵬山的地契文書之後,他雖然放棄了對黃嵬山的要求,但是堅持以分水嶺為界劃線的态度,卻更加強硬了。

  呂惠卿并不介意是戰是和,他從來不認為那會動搖到大宋的根本。與受千年之後的教育長大的石越不同,當時的精英們,對國土觀念并不強烈。不論是主張讓步的大臣們,還是堅持強硬的大臣們,他們的腦子裡面,從來都沒有國土神聖不可侵犯的概念。意見的分歧,在于種族榮譽感的強弱、對形勢判斷的不同,以及自己的政治利益。

  

  不過呂惠卿也非常的清楚,史官與清譽,必将贊美種族榮譽感更強的人們!想到這一點,呂惠卿臉上微微露出一絲微笑,但是很快,他的眉頭又不易覺察的皺了起來。石越在明天就将到達汴京,這個不知來曆的家夥,實在不可小觑。皇帝前幾天突然向宰臣們問起王安石的幼弟王安上的情況,如果皇帝重用王安上,那麼無疑就是皇帝想重新起用王安石的信号,形勢會更加的複雜……

  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從外室傳來,彈着琵琶的歌姬心神一蕩,一個音便高了幾分,精于音律的呂惠卿不由皺起眉毛,望了那個歌姬一眼。歌姬慌得連忙伏下,低聲請罪道:“相公恕罪!”

  呂惠卿轉過頭去,卻見弟弟呂升卿已經到了門外,手裡拿着一疊東西,一臉興奮之色。“進來吧,又有什麼事?”一面揮揮手,示意歌姬退下。

  呂升卿應了一聲,掀開珠簾,快步走了進來。待到歌姬走遠,這才笑道:“大哥,大喜之事!”

  “什麼大喜之事?”

  “你看看這個——”呂升卿把手裡的東西遞給呂惠卿,卻是一張揭貼,還有幾本小冊子。

  “這是什麼東西?”呂惠卿一面問一面接了過來,瞥眼望去,幾本小冊有一半舊得黃,另有一半卻是新印的,上面印的都是《石氏家譜》四字隸書。他心中一凜,打開揭貼,細細看去,不由大吃一驚。

  “這是哪裡來的東西?”

  “一夜之間,汴京的大街小巷,布滿了這種揭貼,随處可見。這新的《石氏家譜》,也到處都是,倒是這份舊家譜,我是花了一百貫錢從一個姓石的手裡買回的,為的是和這些新的對證一下前面的,看看究竟是不是僞造的……”呂升卿面有得色的笑道。

  “做得不錯。這竟是有人想置石越為死地!”呂惠卿歎道,“這會是誰做的?”

  “管他是誰做的,這揭貼說石越是石敬塘的後人,一份族譜造得滴水不漏,在這節骨眼,真的是天贈大禮!”呂升卿自覺有功,不禁坐了下來,搖頭晃腦的說道。

  呂惠卿望了他一眼,冷笑道:“石敬塘之後,并沒什麼了不起的。五代十國之後,不見得是天生的罪過,反而讓石越的身份更加尊貴。這份揭貼最狠最毒的是這一段——居然說石越來大宋之前,先去拜會過遼國貴臣,密約複國,被遼人拒絕,才來我大宋;又說石越的志向,不僅僅是光複祖宗的帝業,而且是想建立一個括有漢唐疆土的強大國家,遼人識破其志,才會斷然拒絕,不料大宋竟為所欺……天才!真的是天才!”

  呂惠卿情不自禁的站起身來,不住的贊歎,“石越的這個對手,很了不起。石越為了大宋可謂盡心盡力,如果說他私通外國,皇上如何會信?他的所作所為,哪一樣不是為了大宋好?這揭貼卻看到了這一點,反而說他是要做曹操、王莽,如此一來,石越的盡心盡力,反倒成了他的罪證了!此人才華,不在我之下,究竟會是誰?!”

  呂升卿笑道:“既如此,那麼明天我便把這些東西上呈皇上,再找人參石越幾本,送石越一程,想來石越定然熬不過這一關。”

  呂惠卿聽到這話,心中一驚,猛然轉身,盯着呂升卿看了一眼,見他兀自在洋洋得意之中,不由歎了口氣,緩緩說道:“這件事情,萬萬不可!”

  呂升卿不料呂惠卿竟然會反對,不禁愕然,問道:“這又是為何?”

  呂惠卿搖了搖頭,苦笑道:“這個寫揭貼之人,竟是把我算計在内了。我若出頭攻擊石越,那麼人家必然認為是我在用計害石越,他是誠心讓我們二虎相争!”

  “難道,難道是王……”呂升卿站了起來。

  呂惠卿點點頭,“十之**,便是王元澤了,除了他,誰有這種能耐,誰有這種毒辣?我與石越相争,得利最大的,就是他王雱。想不到他大病之中,竟然還有這種能耐!真的是毒辣呀,僅憑這無憑無據的揭貼,皇上未必會殺石越,可縱然不殺,将來用起石越來,難免會心存疑慮,不敢大用,如此便絕了石越的進身之路;同時又給我呂惠卿扔下一個餌,我若上鈎,借機對付石越,不免讓天下懷疑是我所為,以石越的本事,臨死前反咬我一口,隻怕我呂惠卿,也就從此完了!”他越分析越覺得确是王雱所為,不禁恨得咬牙切齒。

  “那我們應當如何處置此事?難道說就這樣放過石越?”呂升卿有幾分不甘心。

  呂惠卿思忖一會,突然笑道:“你說這種揭貼遍布汴京?”

  “是啊?”呂升卿不假思索的答道。

  呂惠卿不禁哈哈大笑,說道:“那就不用擔心了。事情鬧得這麼大,怎麼可能不傳到皇上耳中?這件事情,你切不可以出面。隻托人去找鄧绾或者唐坰,把這些材料交給他便是。這兩個人自然會找自己相熟的禦史去對付石越。”

  呂升卿聽呂惠卿如此安排,笑道:“果然妙策!”

  呂惠卿收起笑容,回到坐位上,輕輕啜了一口茶,閉着眼睛,悠悠說道:“我這次不僅不出面攻擊石越,而且還會不痛不癢的保石越一本。”

  ※※※

  果然不出呂惠卿所料。石越是石敬塘後人,密謀興複大漢的謠言,随着揭貼的出現,傳遍了整個汴京城。

  前幾天剛剛取代陳繹,再次權知開封府的韓維立即下令追繳揭貼,捉拿貼揭貼之人,但是卻無法阻止謠言的流傳,而貼揭貼的人,也似乎人間蒸一般,一無所獲。

  如此重大的事件,不僅僅驚動了九重之内,導緻皇帝勃然大怒,下旨嚴查張貼揭貼之人;也讓不少人惶惑不安。

  ※※※

  唐康與秦觀走進桑充國在白水潭學院的住宅之時,桑充國的客廳裡,正好圍坐着五個人。唐康定睛打量,坐在主位的,是一襲青袍,臉上已頗見成熟的桑充國;客位的席,是明理院的院長,《汴京新聞》高層,著名的學者程颢,程颢比起以前,似乎越顯得清瘦了;其次是剛剛結束丁憂,回到《汴京新聞》與白水潭學院任職的歐陽;坐在二人對面的,是格物院的正副院長,沈括、蔣周。五個人臉上都有笑容,似乎在讨論什麼喜事。

  唐康與秦觀給五人見禮完畢,也不入座,立即擡起頭來,望着桑充國,說道:“表哥,揭貼你可曾見到?”

  五人都不禁一怔,桑充國愕然道:“什麼揭貼?”

  唐康與秦觀對視一眼,知道桑充國等人還沒有去報社,所以不知此事。秦觀便從袖中抽出一張紙來,遞給桑充國。桑充國連忙接過,略略看完,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又遞給在座衆人,看了一圈,衆人的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

  沈括第一個打破沉默,“這是陷害!”

  唐康點點頭,他年紀雖小,但行事已是非常果決,此時隻是目不轉睛的望着桑充國,等桑充國說話。

  桑充國知道唐康是石越義弟,對石越非常敬服,如此看着自己,是對自己有見疑之意。他心裡也不禁苦笑,自己的妹妹嫁給石越了,如果石越要謀反,族誅之罪,自己豈能逃脫?不料便是這等事情,唐康這個十幾歲的小孩,也不肯信任自己。

  但是他哪裡知道,唐康卻另有想法:誰知道你會不會抛棄義兄來換得自己的平安?這又不是沒有先例的事情!

  這對表兄弟相視無言,連沈括與秦觀都覺察出不對,也不由緊緊盯着桑充國,他們二人,已經不可改變的是石越系的人,這時節說得嚴重一點,是牽涉到身家性命的事情,如何能不關心?似程颢、歐陽、蔣周,都是聰明剔透之人,見這種氣氛,立時便明白了依然是此前的心病所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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